第274章（2/2）
纪世尘说：“你知道归墟吧？”
“知道。”岳云深点点头：“《列子》里有记载：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岳云深记性很好，三两下便将《列子》里的内容背出来。
“墟丘便在归墟的上方，那是一座漂浮在天空中的岛屿，擡头可以见到太阳东升西落，低头可以见到天下之水尽入归墟。”
纪世尘话音方落，又听见岳云深好奇道：“那他为什么要你去墟丘？”
“为什么……”
想到这里，纪世尘叹了口气：“他想收我为徒，但我没答应。”
此言一出，纪世尘又听见岳云深噗嗤一笑。
纪世尘也不生气，而是问：“你笑什么？”
岳云深笑道：“我从前就说过你是块美玉，只是需要人耐心雕琢罢了。如今看你这么抢手，可见我当年一语中的。”
纪世尘：“……”
所以您老是在得意自己的眼光独到？
看着乐呵呵的岳云深，纪世尘只能无语凝噎。
岳云深摸了摸下巴，问：“那你要去墟丘吗？”
“我……”纪世尘顿了顿，才道：“我不知道。”
“是因为心下茫然吗？”
听见这话，纪世尘沉默一会儿，只能点头。
他看了一千次的红月亮。
他也以为，他只能看见一千次红月亮了。等到第一千次来到时，他就会放下一切，永世沉沦于黑暗中。
可如今，千次已成，他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他想见的人，也好端端坐在他的身边。
本该说一句功德圆满，可是……辟邪那句你还能清醒多久，像是一块巨石，沉甸甸压在他的心头。
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岳云深先前的话……
纪世尘沉默了一会儿后，转过头，看向想要说话的岳云深：“你刚刚对阿溟说的话，也是对我说的吧？”
岳云深微笑道：“是啊。”
纪世尘看着他，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又会给我绕个九拐十八弯，然后再给我答案呢。”
岳云深挑了挑眉：“你这么聪明，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既然我这么聪明，你又为什么对我遮遮掩掩，就像是当年一样，不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纪世尘的声音中，突然带上任谁都听得出的愤怒。
岳云深自然也听得出，他看着纪世尘，唇角笑容散去。
看到岳云深沉默，纪世尘握紧拳头，他心下有愤怒、有忐忑，亦有不安。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岳云深。可这个时候，他忽然听见岳云深，轻轻地叹了口气。
“岳云深？”
岳云深擡起头，他没有看纪世尘，而是看向窗外，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好半天后，纪世尘才听见他说：“不让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是因为我始终觉得，有些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承担。我还在，那我能替你遮挡一时，便是一时。”
纪世尘的嘴唇动了下，最终挤出一句话：“我知道，可你也该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避在你的身后，而是——”
“与我并肩同行。”岳云深微微一笑：“尘寰，我懂你，亦如你懂我。”
纪世尘注视着他。
“可正是因为我们太懂彼此，所以有些事，我不能让你知道。”言至此处，岳云深停顿了一下，才说：“比如……我当年，是自愿来到玄冥山的。”
“嘎嘣”一声响，纪世尘低下头，这才发现，桌子的边角，被他直接掰断了。
可纪世尘顾不得被掰断的桌角，他擡起头，在岳云深那双充满着平静且安然的浅红色眼眸中，看见自己狰狞的形容。
可纪世尘顾不得这些了，他只听见自己如同咬牙切齿一般，一字一句，挤出话来。
“你、说、什、么？”
岳云深静静道：“我说，我当年是自愿来到玄冥山的。”
“你疯了吗？！”纪世尘拍桌而起，他愤怒看着岳云深：“你知不知道来到玄冥山代表什么？你知不知道元君豪他要你的命！”
“我知道。”岳云深轻轻点头：“我知道来到玄冥山，我便再也逃不出去。我也知道，他……要我的命。”
纪世尘本来怒火冲上了头，他恨不得拎着岳云深的领子使劲摇晃让他清醒一点，也恨不得甩岳云深两个耳光让他长长记性。可当他看见岳云深澹若静渊的模样，燃烧在胸口的火焰，突然熄灭了。∮
纪世尘慢慢坐下来，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紧紧盯着岳云深。直至坐稳了，他才道：“你为什么要来玄冥山？”
此时，纪世尘的声音，已有些沙哑。
“因为君豪疯了。”岳云深平静说：“从他自号天梁真人开始，我就能感觉到，他已在研究邪法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也越来越疯狂。尘寰，你应该明白，如果君豪只是个普通人，那他的疯狂只会影响到他身边的人。可是君豪，是昆仑国的国主。他身上所系的，不止只是他自己，而是昆仑国千千万万的百姓。”
“所以呢？”
“所以……”岳云深顿了顿，然后说：“我想试着救救他，救救昆仑国，也……救救你。”
纪世尘本想冷笑表示你这是死谏么？可听到后半句话，他不由一怔：“救救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双浅红色的眼眸朝纪世尘看了过来，随即，就听见岳云深说：“你真想知道么？”
纪世尘眉头一皱：“你话都说到这里了，还问我想不想知道？”
岳云深再次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就是君豪当年选定的水神人选，并不是我。”
“不是你那还会是——”
话过半，纪世尘忽而一怔。岳云深平静看着他，老半天后，才听见他道：“是……”
“是你。”岳云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