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2/2)
张先生背着捆简牍进来,简上的字抄得密密麻麻,有的地方还洇了墨,是夜里抄得急,墨没干就叠在一起蹭的。
他把简牍往案上一放,“咚”地响,震得案上的墨瓶都晃:“黄月英,你这新机子印的,有俺们抄的牢?这帛纸薄,翻多了会不会破?俺们简牍,埋土里三百年都能认,帛纸泡了水就烂了。”
黄月英递过本印好的《楚辞》,帛边用锦线装订——线是民生工坊的缝纫机纺的,结实得像块小褥子,她让张先生扯扯边角:“您试试,这帛是工坊新织的,比简牍耐翻,俺昨儿让学童们抢着翻,翻了百遍,边角都没卷。”
“您那简牍,翻多了字都磨没了,还沉,背半卷就压得肩膀疼,”她指着帛书,语气实在,“这印的,背一卷才抵半卷简牍的重量,学童们都爱背。”
张先生捏着帛页,指腹蹭过字迹,墨没蹭掉,他忽然笑了,皱纹里还沾着墨渣,没擦干净:“倒是齐整,字也清楚,比我老花眼抄的强——就是这机子印得太快,俺们抄书的,以后怕是要没活路了。”
桑小娥指着活字盘,盘里的“之”字还在闪墨光:“张先生您可以刻活字呀!您刻的‘籀文’比俺们工整,这机子离了活字转不了——昨儿李乐师来,还让您刻套《乐府诗集》的字,说‘印出来,比手抄的谱子清楚,乐童们看着就会奏’。”
光影工坊的日头正好,晒得胶片有点软,秀儿正用镊子夹着“张骞持节”图胶片——这图是按敦煌壁画拓的,节杖上的毛都清清楚楚,没漏一点细节。
王小石头趴在摇把旁,手里攥着卷《史记·大宛列传》简牍,简绳都快磨断了,是他从书坊借的,翻了不下十遍,还是没看懂“张骞凿空”是啥意思。
“秀儿姐,这机子真能把画变活?”他指着胶片,眼睛瞪得圆,“俺娘说‘画是死的,得靠人讲才活’,这机不用讲?俺那小侄儿不认字,能看懂不?”
秀儿把胶片塞进卡槽,齿轮“咔嗒”咬上,声音脆:“你摇着试试,看银幕上的张骞,是不是跟《史记》写的一样,他持着节杖过流沙,节毛都磨掉了,机子能演出来,你小侄儿一看就懂。”
王小石头摇起把手,放映机“嗡嗡”转,银幕上的人影慢慢动,张骞的节杖在风沙里摇,真跟简牍上“持汉节不失”一模一样,连节杖上的裂痕都演出来了。
他瞪圆了眼,摇得更欢,木把都快攥热了:“比书坊先生讲的清楚!俺那小侄儿不认字,看这个准能懂‘张骞凿空’是啥!先生讲了三回,他都没懂,这个一看就会!”
旁边的画工老周蹲在地上,正用炭笔描《盐铁论》壁画,闻言抬头瞅银幕,炭灰蹭了满脸,没顾上擦:“这影戏能画俺们的《盐铁论》不?俺们画这个,得半年,天天熬到半夜,手都酸了。”
“这机,一天能演完不?”
秀儿笑着点头,往胶片上哈了口气,免得太干脆:“您把画稿给俺,刻成胶片就行,快得很——前儿里正来说,想演《赵充国屯田》,让后生们学学‘守边得靠耕战’的理,别总想着靠天吃饭。”
边防影戏站的帆布帐外,风卷着沙砾打帐,像敲战鼓,帐里却热闹——戍卒们挤在一起,手里的麦饼冒着热气,是用民生工坊的保温杯装的,饼上还印着“戍边”二字,没凉。
“这影戏比说书先生讲的带劲!”年轻戍卒啃着饼,眼睛直勾勾盯着银幕,没顾上擦嘴角的饼渣,“你看那石棱子,真跟咱边关的山一样!李广射进去的时候,我都跟着攥紧了拳!”
王虎正给锦钢放映机换胶片——这机子是万机工坊特制的,耐风沙,胶片上“李广射石”图的箭镞,是用钢屑描的,闪着冷光,没掉色。
他摸着放映机的声音装置,锦管里传出的马蹄声“哒哒”响,竟跟帐外巡逻兵的马蹄合上了,没一点差:“这声儿是按乐府《鼓吹曲》调的,比光看影戏提神,兵卒们听着就像真在战场上。”
“前儿演《霍去病击匈奴》,张校尉说‘比擂三通鼓还能鼓劲儿’,兵卒们练箭都多射了十支,说‘要像霍去病那样厉害’。”
老兵老李抹了把眼角,银幕上正演“苏武牧羊”,节杖在雪地里竖着,跟他怀里揣的半截断节一模一样——那是他爹传的,他爹守边时,节杖被匈奴砍断了,就剩这么点。
“这影戏……能寄回家不?”他声音有点哑,带着点颤,“俺那孙儿总问‘爷爷守的边,跟书上写的一样不?爷爷什么时候能回家’,他才五岁,不认字,我写的信他也看不懂。”
“让他看看这个,就明白了,爷爷守的边,跟苏武守的一样,有雪,有节杖。”
王虎拍着他的肩,掌心糙得硌人:“早让秀儿刻了套《戍卒家书》的胶片,明儿就给你家寄——用锦纸包着,不怕潮,比你写的信清楚,还能演出来,你孙儿准能认出你演的老兵。”
暮色漫过梨园工坊时,放映机的齿轮声慢了,银幕上的“张骞”慢慢消失在风沙里。
印刷机的帛纸堆成小山,还冒着淡淡的墨香。
舞台的幔帐缓缓落下,盖住渐渐暗的灯光,没再晃。
刘妧把锦瓷箫摆在“文艺革新诏”上,朱砂印泥蹭在箫尾“乐府”款上,红得像汉代漆器的丹砂,没蹭歪。
陈阿娇展开文艺锦图,图上舞台、印刷机、放映机连在一起,像串珠链,边绣着汉代“嘉禾纹”,穗子坠着“心”字——是阿月用缝纫机绣的,针脚密。
“书坊张先生来说,”她指着图上活字,语气带着日常,“这机子印的《诗经》,三天卖了百本,学童们背着上学,比背简牍轻多了,不用再让爹娘帮忙扛。”
“连西域质子都要了一套,说‘比抄的快,能多学《急就篇》,不用总追着先生要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