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异域漂流,译语天涯(2/2)
那眼神清冷,却有瞬间的松动。
宁凡看着她,说得很轻,却极笃定。
“你不对劲,我看得出来。”
尘妤喉间轻紧。
风声像割过耳廓。
她却只能弯眼露出一抹极浅的礼节性弧度。
“殿下误会了。”
那一瞬,她的心痛得更厉害。
因为她知道——
她无法与他同行。
她不能。
火脉会在北面地脉更剧烈的波动下被彻底拖出。
她会暴露。
她不属于站在殿下身侧的那一列光。
她属于暗处,与火同生,也与火同亡。
可是宁凡已经转身走下台阶,沉声道:“随我来。”
尘妤被迫迈步。
她的足尖刚触及台阶,一阵刺痛沿着脊骨直冲上脑。
那是火脉的反噬。
她低低吸气,控制住身体不至于发抖。
阳光被云遮住了一瞬。
整个焚羽城仿佛瞬间沉入一片灰色的波涛。
尘妤抬头。
远方的天色像被什么力量狠狠拉扯,呈现出一丝极不寻常的赤线。
那赤线从地脉深处浮起。
像在呼唤。
像在召回。
像在认主。
尘妤的瞳孔轻轻缩紧。
她知道那是什么。
她胸腔深处的火脉在回应。
回应那赤线。
回应……火钟。
她的呼吸终究失了稳。
宁凡正要回头看她。
尘妤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做了决定。
她的身形轻轻一转。
从明光的台阶,踏入阴影的另一侧。
她像风中一缕暗火,轻轻熄灭,又悄然燃起。
然后——
从众人眼前消失。
像从来没来过。
殿台上的风卷起灰尘。
宁凡猛然回头,只看到空荡的台阶。
尘妤已不在。
他的心沉了下去。
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蔓延。
“尘妤!”
他第一次在如此公开的场合喊出她的名字。
声线沉,几乎带着压抑的焦灼。
但回应他的,只有风吹动火纹石台的细碎声。
远处天幕上的赤线越发明显。
像一条被唤醒的古蛇,从地脉深处探出头来。
宁凡的眉锋几乎要裂开。
他知道那赤线意味着什么。
他更知道——
尘妤绝不会无缘无故地从他身边消失。
除非——
除非她正在经历,他无法想象的痛。
或者,她身上藏着,他从未察觉的秘密。
他喃喃道:
“你到底……是谁?”
风声在这一刻又沉下来。
焚羽城的天色像要塌陷。
而尘妤的身影,正奔向城的另一端。
奔向那条赤线。
奔向——她命中注定要面对的火。
尘妤踏入城廊阴影的那一刻,呼吸终于不再被阳光逼得发紧。
她像从滚烫的铁片上逃回了冷井边,身上的火脉也随之收束了几分。
可那股隐藏极深的灼热仍在胸腔底部翻滚。
像一只被唤醒的火兽,正用力擦着自己的骨笼。
她掌心抚在石壁上,指尖微凉,掌心却滚烫。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阴廊深处传来细微的滴水声,像是地脉深处正在滴落的火血。
尘妤闭上眼。
她知道不能再拖下去。
她已经压不住了。
她从袖中摸出那块始终贴在胸口的小玉片,玉面平整,纹路朴素,却在此刻透出一丝与地脉相同的赤光。
那赤光像心跳一样,一明一暗。
她指尖一紧。
这是她一直藏得最深的东西。
她甚至从未让宁凡看见过。
玉片此刻的光芒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明亮。
像是在回应远处的火钟。
尘妤的呼吸倏然变浅。
她的火脉不只是在反应地脉的震动──
是玉片在引她。
是某种古老的契约在呼唤她。
她必须离开这里。
必须在火脉彻底失控之前,找到能让它安息的地方。
她抬头看向阴廊尽头,那道出口像裂开的黑缝。
“不能再被殿下看到。”
她低低地说。
声线轻,却带着一种几乎要碎掉的克制。
脚步声从外面急速传来,是宁凡的禁卫。
尘妤心脏猛地一缩。
他们是来找她的。
她不能被找到。
否则火脉一旦暴走,她不仅无法压住自己的秘密,也会牵连所有靠近她的人。
她脚尖一动,跃上回廊的高梁,动作轻快无声,如暗火掠过。
禁卫冲进阴廊时,只看到空荡的影子。
他们的脚步声在回廊里撞出回声。
“人不在!”
“传殿下!”
“封这边的所有出口!”
尘妤静静伏在梁上。
她的呼吸极轻,轻到像一缕将熄的火。
可胸腔里那团火,却越跳越快。
像要从骨里冲出。
她知道这是火脉与地脉相互牵引的征兆。
也是火钟引子觉醒的前兆。
她不能在城内继续忍受这股牵扯。
否则整个焚羽城都会被她的火脉波动牵累。
腿部微一用力,尘妤纵身跃向另一条更深的暗道。
那是通向城下地窟的路。
只有那里──只有地下深处埋着的那口古井,能暂缓火脉的失序。
她像一束掠过风缝的暗光般穿梭在阴影之间。
而在另一侧。
宁凡踏上殿下长阶时,已经听见回廊中传来的封锁令。
他的心沉得厉害。
“她不会无缘无故失踪。”
宁凡的声音低,却带着锋。
“传我令──”
“从即刻起,全城分四路搜索,尤其是北廊与旧井方向!”
禁卫领命而去。
宁凡却依旧站在阶影下。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过刚才尘妤站立的位置。
那里不剩任何余温。
只有风。
以及……一种他无法形容的空。
那种空让他想起曾在北荒风暴中见过的景象──
风暴眼中心的寂静。
宁凡从那寂静里意识到一个可能性。
尘妤正在躲避他。
而她不是为了避开追问。
而是为了保护他。
宁凡指节绷紧,掌心微微发白。
“尘妤,你到底在承受什么?”
风吹过时,带来一丝微弱却诡异的热。
他猛然抬眼。
天幕中那条赤线正在扩大,像被什么力量从地心一寸寸拖上来。
火钟……确实被惊动了。
这绝不是巧合。
尘妤的异动、她的失踪、火线的浮现……全部在同一时刻发生。
宁凡胸腔的痛意被急速压下,他的脚步已经向北而去。
他要找到她。
无论她在逃避什么。
无论她背负着什么秘密。
他都要找到她。
而在城的另一边。
尘妤终于抵达城下的旧井。
井口被厚重的铁栏封住,多年无人涉足,周围荒草枯黄,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尘妤轻轻叩动井栏上的三个位置。
铁栏无声地滑开。
井下吹来一阵极寒的风。
那寒意与她胸腔中的火形成强烈对冲,却让她有一瞬的喘息。
火脉被冰风压住。
她握紧栏边。
脚尖一落──
坠入井中。
井壁湿冷,旧苔滑腻,她却如一片黑影稳稳降落在深处。
越往下,空气越寒。
寒意刺骨,却让她体内几乎要爆裂的火脉被迫收缩。
她终于在井底稳住了自己。
深处一片幽暗。
只有井壁上残留的旧纹,在火脉共鸣下被微微点亮。
那些纹路像古老的火鸟羽迹。
也像某种被封印已久的符。
尘妤慢慢闭上眼。
她胸腔中的火脉像被冰水浸透,终于得以平息几分。
可那只是一瞬。
下一息,一阵更强烈的牵扯从地底深处传来。
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的名字。
像有什么力量,正在以古老的方式唤醒她脉中潜伏的那一部分。
尘妤睫毛微颤。
她喉间一声轻呼。
那不是痛。
那是……觉醒。
她抬手看向自己的掌心。
一道细到几乎看不见的赤光,从她掌心的脉线上浮起。
像一条极细的火丝。
正沿着她的血,往心口方向延伸。
尘妤眉心发紧。
“……来了。”
她知道这是命数的一部分。
她无法逃避。
她也无处可逃。
井底的风停住。
整片黑暗像突然被某种力量撑开。
尘妤抬头。
那一瞬,她看到井壁深处的纹路正在复苏。
一线、一羽、一火。
宛如千年前被封印的火鸟,正在展开第一片羽翼。
赤光在黑暗中慢慢亮起。
像一只眼睛。
正从深处睁开。
尘妤的心被那一瞬攫住。
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她的火脉正在被召唤。
而她──
正在成为火钟的唯一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