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血宴无声(2/2)
莽荒村像一幅被突然抽走所有声音的画卷,只剩下视觉的残象,在越来越亮的晨光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凝固感。
血腥味。
那味道更清晰了,丝丝缕缕,弥漫在稀薄的晨曦里。
璇炀目光沉凝,走下台阶。
街道空无一人,两旁门户紧闭。
他走到最近一家,抬脚,“砰”地一声踹开那并不结实的木门。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轰然冲出,瞬间将他包围。
屋内昏暗的光线下,地上躺着几具村民的尸首,姿态扭曲,血污浸透了土坯地面,已然变成深褐色。
致命伤多在颈项或胸口,干脆利落。
他接连踹开几户房门,景象大同小异。
男女老幼,皆倒在血泊中,甚至包括昨天还站在村口“热烈欢迎”的村民,也包括那个在席间谈笑风生的村长刘平。
他的尸体歪在自家堂屋的椅子上,瞪大了眼,脸上凝固着惊愕与茫然,似乎完全没料到这屠刀会落向自己。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在一些较大的院落或酒馆通铺里,横七竖八躺满了昨日参与宴饮的修士和佣兵。
他们呼吸沉重,陷入深度昏睡,对近在咫尺的屠杀毫无所觉,有些人脸上甚至残留着酒酣耳热的红晕。
空气中除了血腥,还有一丝极淡的、甜腻的异香残留。
药力竟如此猛烈,足以让这些常年在刀头舔血、对迷药多少有些抗性的人一睡不醒,任人宰割。
璇炀站在弥漫死亡气息的街道中央,最初的惊诧过后,心底泛起的却是一片冰封般的了然与淡漠。
黑店,匪村,猎人,猎物……角色一夜颠倒,屠刀挥向了自己人。
这出戏,落幕得倒是干净利落,只是这收场,未免太过血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走向村中的水井。
井绳吱呀,打上来半桶清冽的井水。
他仔细洗了手脸,又就着水囊灌了几口,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鼻端萦绕不去的血气。
做完这些,他整理了一下肩上的包袱,迈步向村外走去。
鞋底踏过沾染血污的雪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是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节奏。
就在快要走出村口那片歪斜篱笆时,旁边一处半塌的土墙后,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窸窣,紧接着,一个身影踉跄扑出,险些摔在他面前。
“救……救我……小弟弟……”
是扈姐。
她头发散乱,满脸血污,胸前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渗血,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血沫,眼神涣散,已是气若游丝。
她伸出沾满血污的手,试图抓住璇炀的衣角,眼中充满了哀怜与最后的求生欲。
璇炀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
晨光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勾勒出平静的轮廓。
他缓缓蹲下身,靠近奄奄一息的妇人。
扈姐的祈求声微弱下去,只是绝望地看着他。
忽然,她涣散的目光凝滞了一瞬,落在了璇炀抬起的手腕上——那里,一只样式古朴的紫色镯子,微微一闪。
储器镯!
扈姐的瞳孔骤然收缩,重伤垂死的昏沉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刺穿!
她一直以为这少年只是个略有戒心、运气不错的普通肥羊,这储器镯……他竟也是修士?
自己从头到尾都看走了眼?
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猛然攥紧了她的心脏!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求饶,或者想发出警告。
但已经晚了。
璇炀蹲着的姿势未变,只是手腕轻轻一翻。
一道黯淡得几乎溶于晨光的刃影自镯中闪出,落入他掌心,正是那柄无华横刀——“无光”。
没有呼啸,没有蓄力,甚至没有明显的杀意。
只是速度极快的一抹。
刀光轻盈如拂过草叶的微风,掠过扈姐沾染血污的颈项。
所有的表情,恐惧、惊愕、哀求、乃至那深藏的一丝怨毒,都在那一刻彻底凝固。
旋即,头颅与躯干分离,咕咚一声滚落在地,溅起少许尘土。
无头的尸身抽搐两下,终于彻底不动了。
璇炀站起身,手腕再翻,无光消失。
他看了一眼脚下再无生息的残躯,脸上那点近乎礼貌的淡笑早已敛去,只剩下一片深潭般的漠然。
他踩过逐渐凝结的血泊,踏出莽荒村歪斜的篱笆门,准备向着通往山外的小径走去。
初升的太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向身后那片被死亡笼罩的寂静村落。
风中,甜腥的血味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