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选定离场(1/2)
姐妹相继传来喜讯,富商薛竞君被激起好胜心。
橙琉,腊月的寒气像是浸透了骨头缝,连暖炉里的银炭哔剥声都驱不散那股子无孔不入的冷。
薛竞君独自坐在花厅里,面前的账册摊开着,墨字清晰,她却半晌没看进去一行。
指尖搭在冰冷的紫檀木桌沿,目光虚虚落在窗外那株光秃秃的老梅枝桠上。
消息是下午接二连三来的,带着年节前特有的、闹哄哄的喜气。
先是四妹妹身边的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来递帖子,说四姑娘的婚期定在了开春三月,姑爷是京都王府的世子爷,聘礼单子长得让人咋舌。
接着是六妹妹房里的留家看守的小丫头,蹦跳着来讨赏,叽叽喳喳说六妹妹许了太医院那位年轻有为的院判纪连枝,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虽说还有几年要等,但是那小丫头的模样,像是自己嫁了个太医一般,嘴角咧到了耳朵根子。
最后,连远在京都的大姐姐,也遣人送了信来,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尘埃落定的舒缓,说是家里之前接了穆家的庚帖,她在京都和穆弘缨相处不错,也许等待年后回来橙琉,也会进一步商议婚事。
花厅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些报喜之人带来的热闹余温,此刻却只剩下穿堂风掠过时细微的呜咽。
薛竞君慢慢端起手边那盏早已凉透的君山银针,抿了一口,涩味从舌尖直漫到心底。
都定了。
薛家的女儿,除了年纪尚小的薛君怜,仿佛一夜之间,都有了归处。
只剩下她,薛竞君,薛家铺子的掌舵人,偌大家业的话事者,还坐在这里,对着冷账本,听着寒风号。
心里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起初只是细微的涟漪,此刻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一激,竟翻滚成了滔天的浪。
是寂寥?或许有一点。但更多是一种被抛下的焦躁,一种“凭什么她们都行,我就不行”的好胜心,火苗似的窜起来,灼得她五脏六腑都不安宁。
她薛竞君什么时候落于人后过?
商场上与那些老狐狸周旋,寸土必争;料理家族田庄铺面,井井有条。
姐妹们有她们的天定良缘,那她呢?
难道真要守着这金山银山,做一辈子孤家寡人的薛大老板?
不!爱情,事业,她都要!
薛竞君眼睛突然一睁,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苦恼又爬上了心头,虽说她相貌也好,家底也不错,这要突然找个人成亲,还是有点难为她了……
她指尖无意识地划拉着账册边角,一个名字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楚人凤。
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城西楚家的背地里的当家人,明面上是楚家老爷当家,但是实际上早已是楚人凤接受各路生意,做的虽是书局、笔墨这些“清流”生意,规模远不及她涉猎的盐铁、绸缎、钱庄,但那人的手腕眼光,却是连她都暗暗佩服的。
他这个人,实话不多,但句句落在点子上。
模样也生得……极好。
长眉凤目,高挑,不错,到时候,生崽也好看……
薛竞君突然傻笑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摇摇头,轻笑道,“真是昏了头了,想到哪里去了……”
年前最后一场大雪时,楚家老夫人做寿,她也去了。
席间人多眼杂,并未多说,只是在敬酒交错时,他的袖角拂过她的手腕,留下一缕极淡的松墨冷香。
散席时在廊下巧遇,他替她挑亮了手中风灯的灯芯,低声说了句:“雪路滑,薛老板仔细脚下,我今日喝多了,就不送你回去了,让广源送你回去吧。”广源是楚人凤的小厮,跟了多年的家生子。
那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温度,烫得她耳根微微一热。
喜欢吗?薛竞君从不自欺欺人。
是有些好感的。
不论是每次遇到困难的第一时间搭救或者出力出策,他总是她身边的第一想到的人,虽说两个人确实是在互相爱慕中,但是他好像也克制自己,并无过多无礼之举,那样一个人,很难让人不生出几分欣赏,乃至……倾慕。
他也……想娶她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让她有些口干舌燥。
生意场上几次默契的联手,私下有限却从不失礼的往来,还有他看她时,那与看旁人不同的、稍微柔和些的目光……或许,不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心底那簇火苗“呼啦”一下,烧得更旺了。
好胜心与这点隐秘的、发酵已久的情愫混杂在一处,烹煮出孤注一掷的勇气。
既然心意可能相通,那还等什么?
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薛竞君的婚事,何时轮到别人来安排!
既然命运都是自己主宰的,更何况婚姻这等大事呢?如果结局都一样,都会让人伤心,不如让自己挑一个自己喜欢的,看得顺眼的,最起码前几年还能有些恩爱时光!
至于,如果实在过不下去,那就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也就不相信,她这般好,他也那般好,怎就会过不好,过不下去呢?
若是畏手畏脚,什么都别盘算了。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成形,清晰,锐利,带着她一贯雷厉风行的作风。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赶在这年关上,把事定了!
也省得开年后,那些三姑六婆又聒噪,父母又欲言又止。
她“啪”地合上账册,声响在寂静的花厅里格外清脆。
“来人!”
除夕夜,橙琉薛家灯火通明,宴开数十席,族亲故旧,管事掌柜,济济一堂。
薛竞君作为主家之一,原先是没有未出阁的女子出来应酬的,但是薛竞君的财力实力搁那摆着,所以也让她破格能够周旋其间,言笑晏晏,酒到杯干,与平日那个精明利落的薛老板并无二致。
只是无人察觉,她偶尔望向廊外漆黑天幕的眼神,藏着怎样的跃跃欲试与志在必得。
子时,爆竹声响彻全城,旧岁辞去,新年来临。
薛竞君回到自己院落,却毫无睡意。
她屏退左右,只留一盏灯,亲自研墨铺纸。
不是写吉祥话,也不是盘算新年生意,而是另起了一张详细的契约草稿。
她的产业,他的产业,婚前需理清,泾渭分明。
婚后……既然要成家,自然要有共同的开销,共同的储备。
账目如何走,比例如何定,权责如何分……她下笔飞快,条条款款,清晰冷冽,不像是婚书,倒像是一份极其缜密的合股文书。
写罢,她吹干墨迹,对着灯烛看了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锋利的弧度。
三七开?不,她改成了五五。
既是合作,便需诚意。
她薛竞君,从不占人便宜,也绝不吃亏。
大年初一,天光未亮,零星的爆竹声还在提醒着新岁的喜庆。
薛竞君已换上一身簇新的胭脂红遍地金通袖袄,外罩玄狐毛出锋的鹤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簪一支赤金点翠衔珠凤钗。
脸上薄施脂粉,唇上点了口脂,容光逼人,丝毫不见熬夜的倦色。
她将昨夜拟好的契约并一份自己的生辰八字,仔细封入一个锦匣,揣进袖中。
想了想,又转身打开内室的多宝阁,取出另一只扁长的紫檀木匣,里面是她名下核心产业近三年的总账摘要副本,厚厚一摞。
“备车,去楚府。”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马车碾过凌晨覆着一层薄霜的青石板路,辘辘声响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薛竞君端坐车内,袖中的锦匣和账簿贴着肌肤,传来微微的凉意,却压不住她心头那股越烧越旺的火。
楚府门楣挂着新桃符,匾额下的灯笼还亮着红光。
门房显然没料到这个时辰会有客至,尤其来的是薛竞君。
愣了一下,才慌忙进去通传。
薛竞君也不催促,负手立在阶前,望着东方渐露的鱼肚白,神情平静。
晨风拂过她鬓角,凤钗下的流苏轻轻晃动。
不过片刻,中门竟开了。
楚人凤亲自迎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石青色暗云纹直裰,外罩墨色貂裘,显然是匆匆起身,头发只用一根玉簪挽着,却丝毫不显凌乱。
看到阶下一身红衣、昂然而立的薛竞君,他眼中飞快掠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深沉的东西取代。
“薛老板?”他拱手,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微哑,却平稳,“新年大吉。如此早临,可是有急事?”他的目光落在她袖间隐约的匣子轮廓上。
“楚老板,新年大吉。”薛竞君回礼,抬眸直视他,一字一句,清晰得如同碎玉投盘,“确有要事相商,关乎你我,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人凤侧身:“请。”
书房里炭火温暖,茶香袅袅。
挥退下人,只剩他们二人。
薛竞君没有落座,直接走到书案前,将袖中的锦匣和紫檀木账簿匣“嗒”一声并排放置在光洁的紫檀木案面上。
那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分明。
她转过身,面向楚人凤,开门见山,没有任何迂回:“楚老板,我今日前来,只问一句话。”
楚人凤站在她几步之外,静静看着她,那双凤目深不见底,映着窗外渐亮的天光和她身上灼目的红。
他没有接话,只是等待。
薛竞君深吸一口气,吐出的话语却平稳而有力,带着她商场谈判时的决断:“你可愿娶我?”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炭火“哔剥”轻响。
楚人凤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目光从她脸上,移到案上那两个匣子,又移回她脸上。
他没有露出惊愕,没有慌乱,甚至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那眸色,一点点转深,像冬日深潭投入了石子,漾开难以言喻的波纹。
沉默的时间并不长,于薛竞君却像过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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