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修真 > 汉障不臣土 > 第330章 丞相令

第330章 丞相令(1/2)

目录

第一幕:丞相府

时值深秋,渭水平原的风,已然带上了凛冽的寒意。

卷起枯黄的落叶,拍打着长安丞相府邸,那朱漆剥落、略显陈旧的大门。

府内与外界的肃杀不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

唯有回廊下,偶尔响起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以及从正堂方向,隐约传来的、压抑着的咳嗽声,打破这片沉寂。

正堂之内,药香与墨香混合,形成一种独特而沉重的气息。

前秦帝国的掌舵者,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王猛。

正半倚在一张,铺着厚厚裘褥的卧榻之上。

他身上盖着锦被,面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颧骨处,却反常地泛着一丝,病态的潮红。

昔日那双能洞察人心、令敌我皆惧的“曜石寒瞳”。

此刻虽然依旧深邃,却难掩深深的疲惫,眼窝深陷,周围是一圈浓重的阴影。

然而,即便病体沉重,他的精神,似乎并未被完全击垮。

榻边矮几上,堆积着如小山般的简牍与帛书,上面密布着细小的字迹。

他枯瘦,但异常稳定的右手,正握着一支狼毫笔。

在一卷摊开的舆图上缓缓移动,不时用朱笔勾勒出,几个简洁的符号。

那幅舆图,囊括了几乎整个已知的天下。

从漠北草原到江南水乡,从西域流沙到东海之滨。

其上不同颜色的线条与标记,清晰地标示出,各方势力的消长与动向。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

王猛的身体微微颤抖,他迅速从袖中,抽出一方素白手帕捂住嘴。

待咳嗽平息,手帕中央已染上了一抹,刺目的殷红。

他面不改色地,将手帕收起,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目光再次落回舆图,聚焦在荆州北部、汉水流域一带。

那里,被朱笔醒目地标注着“匈”字,以及一个,代表慕容燕国的玄色龙纹。

“景略,药煎好了,趁热服下吧。”一个温和,而带着忧虑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王猛的妻子,一位衣着朴素、面容慈和的妇人。

她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小心翼翼地走到榻前。

王猛抬起头,对妻子露出一丝宽慰的、略显无力的笑容。

他接过药碗,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药汁的苦涩,让他微微蹙眉,但他随即恢复了平静。

“有劳夫人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静。

“我无碍,些许小病,不得事。外面……可有新的消息?”

妇人看着丈夫,强撑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心痛。

但她深知丈夫的脾性,更明白他身上,肩负着何等重担,只得轻声道。

“刚收到,来自武关和潼关的例行军报,已放在那堆文牍最上面了。”

“另外,宫里有内侍来过,询问丞相病情,并说陛下,稍晚可能会亲临探视。”

王猛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舆图,喃喃自语。

“慕容友守襄阳,慕容垂袭扰敌后,暂时稳住了南线……”

“阿提拉主力,盘踞荆北,兵锋遥指江陵……”

“桓玄惶惶不可终日,竟向冉闵求援……呵,这盘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苻坚所赐的、触手生温的“玄玉玦”。

脑海中飞速运转,将各方情报,如同散落的珍珠般串联起来。

慕容燕国两线作战,疲态已显。

匈人锐气正盛,但远离根基,后勤压力,会随时间推移而增大。

冉闵虽得喘息之机,但根基尚浅,北上则受慕容恪掣肘,西进则需直面匈人兵锋。

至于桓楚,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泡沫,其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我前秦……”王猛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舆图上,被重点勾勒出的关中平原。

这片被崤山、函谷、秦岭、黄河环绕的形胜之地。

“需要的,正是这乱局之中的……静默。”

他提起朱笔,在代表前秦的区域内,缓缓写下两个小字:“蓄势”。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进来。”王猛沉声道。

一名身着深青色官服、气质精干的年轻属官,轻步走入。

他是王猛一手提拔的寒门子弟,现任丞相府东曹掾,负责整理和分析各方情报。

他手中捧着一卷,最新的密报,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凝重。

“丞相,武威、襄阳、以及……江东和邺城的‘冰井台’密报,均已送达。”

属官将密报呈上,低声道,“尤其江东密报……”

“涉及冉闵近日动向,似乎……有西进之意向。”

王猛接过密报,并未立刻打开,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属官:“你怎么看?”

属官略一沉吟,谨慎地答道:“各方混战,强虏叩关,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学生以为,我军或可趁慕容燕疲于应付匈人之机,东出潼关,收取河洛之地。”

“或可南下武关,趁桓楚虚弱,夺取荆襄……”

王猛微微摇头,打断了属官的话,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你只看到了机会,却未看到,机会背后的陷阱。”

他示意属官靠近,手指点向舆图:“东出潼关?”

“慕容恪虽被柔然牵制,但河北根基未损。”

“我军若深入,慕容俊必调,慕容垂回援。”

“届时我军孤军深入,面对慕容垂的狼鹰骑和慕容友的幽州铁壁,胜算几何?”

“即便侥幸得手,也不过是得到一片,被战火蹂躏的焦土。”

“反而要直面,整合了匈人力量的阿提拉,或是缓过气来的慕容燕。”

“南下荆襄?”王猛的手指移到江陵一带,“桓楚虽弱,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我军南下,首先要面对,桓谦的抵抗。即便拿下地,接下来呢?”

“是替桓玄挡住阿提拉的兵锋,还是与即将西进的冉闵争夺江陵?”

“无论哪种,都是为他人火中取栗,消耗我大秦宝贵的国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属官有些恍然又有些困惑的脸,继续道。

“至于冉闵北伐……让他去便是。他与慕容恪,是猛虎与蛟龙的死斗。”

“无论谁胜谁负,都必然元气大伤。我们何须急于一时?”

“那……丞相,我们难道,就坐视不管?”

“万一阿提拉吞并荆楚,或是冉闵击败慕容恪,势力大涨……”属官忍不住问道。

王猛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那是一种属于顶级谋士的、洞悉全局后的,自信与从容。

“静默,不等于,无所作为,传我令。”

“一,命‘冰井台’,加大对各方的渗透,尤其是匈人内部和冉魏高层。”

“我要知道,阿提拉下一个目标的,准确情报。”

“以及冉闵麾下,玄衍、墨离的具体动向。”

“二,密令陇西、凉州驻军,加强对吐谷浑等势力的监视,确保西方无忧。”

“三,督促司隶校尉部,加快推行《黎元律》。”

“鼓励农耕,修复水利,今冬明春,关中的粮仓,必须再满三成!”

“四,着兵部与将作监,核查武库,督造军械。”

“尤其是,强弓硬弩与攻城器械,以备不时之需。”

他的声音,虽然因疾病,而略显虚弱。

但每一条命令,都清晰无比,逻辑严密,仿佛早已在心中,推演了无数遍。

“我们要做的,是让我们的壁垒更高,粮草更足,兵器更利,士卒更精。”

王猛的目光再次落回舆图上,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未来的腥风血雨。

“待到这天下群雄,拼得两败俱伤,精疲力尽之时……”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属官已经明白了,那未尽之言。

那是一种可怕的耐心,一种基于绝对实力和精准算计的、近乎冷酷的自信。

“学生明白了!谨遵丞相令!”属官心悦诚服。

他深深一揖,转身快步离去,传达命令。

王猛独自留在书房内,窗外秋风呼啸,卷动着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他再次拿起朱笔,在那幅巨大的舆图上,属于前秦的关中区域,画了一个圈。

这个圈,仿佛一道无形的壁垒,将外界的纷扰与战火,暂时隔绝。

长安的静默,并非怯懦,而是在积蓄一场,足以席卷天下的、更大的风暴。

第二幕:仁君忧

与前秦丞相府的简朴、务实,甚至略带压抑的氛围不同。

帝国的权力中心皇宫,则显得更为恢弘、庄重。

同时也弥漫着一种,更为复杂微妙的气息。

秦王苻坚,此刻并未身着威严的冕服,而是一身较为随常的,玄色绣金龙纹常服。

正站在殿内,一幅几乎占满整面墙壁的,巨幅天下舆图前。

他的身材,高大挺拔,臂长过膝,面容英武。

双目开阖间隐有神光,正是年富力强、雄心勃勃的年纪。

他的气色红润,周身散发着一种,蓬勃的、近乎理想主义的热情。

然而,此刻这位志在,“混六合为一家”的雄主,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

他的目光在舆图上快速移动,从烽火连天的幽州,到暗流涌动的江陵。

再到秣马厉兵的建康,最后定格在,代表长安的那个点上。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苻坚喃喃自语。

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一丝困惑,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慕容氏立国数十载,雄踞河北、幽州、辽东等地。”

“竟被一伙从西方冒出来的胡骑,逼得如此狼狈?”

“还有那冉闵,一纸杀胡令,几乎凭一己之力,在江东撑起了,汉家旗幡……”

“这天下,当真是英雄辈出,变幻莫测。”

他身后,侍立着几位近臣,包括尚书左仆射权翼,以及几位氐族宗室重臣。

众人神色各异,有的面带忧色,有的则跃跃欲试。

“陛下,”一位身材魁梧、嗓门洪亮的氐族宗室将领,忍不住上前一步。

他是苻坚的堂叔,官居卫大将军的苻菁,“如今慕容燕两线作战,捉襟见肘。”

“正是我大秦东出潼关,收取关东的,大好时机啊!”

“臣愿领精兵五万,直取彭城,为陛下拿下这中原腹心之地!”

苻坚闻言,并未立刻表态。

而是将目光投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权翼:“权爱卿,你以为如何?”

权翼,这位以刻板、多疑着称的“暗影尚书”,微微躬身着身子,眼帘低垂。

用他那特有的、带着一丝阴冷气息的嗓音,回答道。

“陛下,卫大将军勇武可嘉,然……时机未至。”

他抬起那双“三白眼”,扫了一眼舆图。

“慕容燕虽疲,但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友皆乃当世名将,根基犹在。”

“我军若东出,慕容俊必派大军,倾力相抗。”

“届时,我军独力面对,慕容氏全力反扑,胜负难料。”

“即便胜,亦是惨胜,且要立刻面对,消化关东烂摊子的难题。”

“以及……很可能来自匈人,或冉闵的威胁。此乃火中取栗,智者不为。”

苻菁有些不以为然:“权仆射,未免太过谨慎!”

“慕容氏主力,被匈人和冉闵牵制,哪还有余力顾及彭城?机不可失啊!”

权翼面无表情,枯瘦的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玉带,缓缓道。

“大将军可知,那匈人首领阿提拉,用兵何等狡诈凶残?”

“其麾下各族仆从,数量庞大,战力强悍。此时贸然东进,若阿提拉突然转向。”

“或是冉闵与慕容恪,达成某种默契,我军岂不陷入四面受敌之境?”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低沉:“况且……关东之地,胡汉杂处,民心未附。”

“慕容氏经营多年,尚不能完全消化,我军仓促取之,何以治理?”

“陛下志在天下混一,而非一时之土地掠夺。”

“当务之急,是巩固根本,静观其变。”

苻坚听着双方的争论,手指轻轻敲打着,舆图上长安的位置,陷入沉思。

权翼的话,冷静而现实,甚至有些刺耳。

但却符合他一贯的认知,也暗合了,王猛之前的战略规划。

他知道王猛正在病中,但仍坚持处理政务。

所制定的方略,必然是基于,对全局最深刻的分析。

然而,他内心深处,那股急于建功立业的冲动。

证明自己,才是天命所归,又让他对按兵不动的策略,感到些许焦躁。

他苻坚,难道要坐视慕容氏、冉闵,甚至那个不知名的阿提拉。

在天下舞台上叱咤风云,而自己却只能,偏安关中吗?

“陛下,”这时,一名内侍,悄声入殿禀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