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 【第三十五章】(2/2)
听此口吻,沈春芜暗忖皇弟或许真有其人,毕竟盛轼可不像这种心思温柔细腻的人。
沈春芜温软了语气:“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真心总能换来真心,皇弟对貍猫一心一意,貍猫又有什么离开他的理由呢?”
她笑起来时,眉眼入了画,一笑万古春。
“但愿如此。”盛轼忽地笑开,提笔在木牌在捯饬了些什么,捯饬完了,吩咐僧侣挂上去,且道:
“说好了一辈子,那么差一年、一个月、一个时辰都不行,若这只貍猫胆敢生了离心——”
盛轼俯身近前,在沈春芜在耳屏处,一字一顿:“皇弟一定会掐死它。”
分明是一句柔情蜜意的话,从盛轼口中说出来,为何就如此让人瘆得慌呢?
沈春芜两股颤颤,偏偏盛轼与她十指相扣,她走不得,后脊还一片寒凉,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王爷许了什么愿呀?”
“问了就不灵了,这不是你的原话?”
沈春芜意兴阑珊地喔了一声,谁稀罕知晓这个臭男人许什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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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你瞧瞧,那是不是襄平王和王妃?”
裴照月一声提醒,吸引了宋明潇的注意力。
怡和长公主从普陀山回来,就染了寒症,缠绵病榻,宋明潇此番来大相国寺是为了给母亲祈福,裴照月也一块儿来了。
两人快要来到参天古榕下时,裴照月眼儿尖,一下子就发现了端倪。
宋明潇循声望去,看到了盛轼和沈春芜,盛轼正吩咐僧侣将一块木牌挂在了枝杈上。两人的衣饰皆是玄黑配色,看上去非常养眼登对,周遭不少人都偷偷看着他们。
宋明潇拈酸吃醋的劲儿又涌回来了,本来她是不打算为难沈春芜,但看到这一幕,旧时所有的不甘和妒火又卷土重来。
如果没有沈春芜这个人,如今站在盛轼身边,跟他一同祈愿、相谈甚欢、受世人瞻仰的女子,就是她了!
宋明潇恨得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掐入掌腹之中,庶几要掐出血来。
好不容易等盛轼沈春芜离开,宋明潇才拉着裴照月挤过人潮,走到盛轼挂木牌的树荫底下。
盛轼素来深藏不露,宋明潇是看也看不透的,以前她也有打算拉他来这样的地方,但他从来没有召见过她,更遑论同不同意。今番能在这样的地方看到他,宋明潇别说有多么惊撼了。
起初,她以为盛轼是不喜欢此处,直至今日才幡然醒悟,盛轼不是不喜欢这里,而是根本不喜欢她。
他对沈春芜上心,她要来此处,他就来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宋明潇咬着唇,脸色苍白。
“照月,你眼力好些,能不能帮我看看,闻舟哥哥许了什么愿?”
挂上去的木牌是不允许摘下来的,裴照月也只能仰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儿,等看清了木牌上的内容,她感到不可置信:
“木牌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图案。”
宋明潇忙问:“什么图案?”
裴照月拢回视线:“是一只貍猫。”
“貍猫?”宋明潇纳闷了,闻舟哥哥想养一只貍猫?
宋明潇在榕树下怔愣许久,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还是裴照月道破天机:“古有‘貍猫换太子’之说,据此看来,木牌上的貍猫,极可能不是真的貍猫,襄平王殿下是在借猫喻人。”
貍猫性情娇气高贵,偏偏人要将它当主子供养着,裴照月道:“县主不妨联想一番,襄平王殿下身边的人,谁有着貍猫般的性情。”
当然,这还有用猜?
宋明潇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沈春芜!
她气得跺脚,又咬牙切齿道:“沈春芜的木牌挂在了何处?”
要将沈春芜的木牌打下来!教她心愿成空!
裴照月摇摇首:“这就不好找了,方才没有看到她挂在何处。”
这树上的木牌,一眼望去,就有成千上万个,一时半会儿可找不出来,裴照月又忖了忖:“虽说她的木片可能也挂在附近,但我们不识她字迹如何。”
细想起来,沈春芜的字迹也不好寻找,她的眼睛在牢狱里就坏掉了,大抵从那时起,她就再没写过字,一切都由身边侍婢代写。
宋明潇盯着树杈上的木牌,恨不得盯出一个窟窿出来:“我有办法,能光明正大的得到沈春芜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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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后,盛轼入宫处理公务,就让李理送沈春芜回了府。
许是近些时日天候燠热,穹空之上开始雷声滚动,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凄切的雨声让沈春芜感到心慌悸颤,沈家满门男丁行刑之时,也是下了这样一场暴雨。
据那狱卒说,阿父血都流尽了,这雨还是没有停,可见是上苍震怒之兆,天地之间仿佛被洪荒水一举吞噬。
可上苍震怒又有何用?
菩萨也没有亲自来救她。
奔月看到沈春芜倚坐在庭院檐下,卸下铅粉后的神态,孱弱淡白,眉庭含忧,衬得心事重重,奔月忍不住走过去:“夫人是怕打雷吗?”
“我不是怕打雷,我是感到不安,”沈春芜摇了摇首,“我怕在这王府里过完一生,还是没能为沈家平冤昭雪。”
“夫人为何要这般气馁,船到桥头自然直呀!”奔月虽然是个粗神经,但胜在脑子转得飞快,“夫人,伯父的血衣放在何处?”
“怎么忽然说起血衣的事儿了?”沈春芜困惑,但觉得奔月也是个有主意的,她吩咐环莺去取来。
少时,环莺就捧了一个衣箧来,缇雀就在一旁看着奔月戴上鱼鳔护套,冒着大雨,将血衣挂在了庭中的树杈上。
“夫人,常谓‘洗刷冤屈’,就让这泼天的大雨,冲洗掉伯父囚衣上的血吧。”
沈春芜下意识想要阻止奔月,这可是调查冤案的证据,上面还有阿父留给她的证据啊!
雷声滚滚间,她听到环莺惊悚道:“那衣服上,血被洗掉了后,上边、上边好像有字!……”
字?
沈春芜眼皮一跳,奔月无心之举,居然真的寻找到了线索!
她放轻了呼吸,问:“是什么字?”
奔月眼力较好些:“日、尧、雪,然后是什么行,后面缀了个图字。”
“是《晓雪山行图》”沈春芜倏然道。
缇雀惊愕:“线索是一幅画?”
沈春芜没料到,阿父留给她的线索,会是一幅画。
原先她被自己的嗅觉误导了,失明后一直依靠其他感官,虽然嗅觉和听觉非常敏锐,但有时候这成为了自己的挡路石。
阿父留下线索,不光有嗅觉层面的证据,也有视觉层面的证据。
是她以前忽略了!
谈及《晓雪山行图》,还有一段渊薮。
忆往昔——
六年前,她回京之后,阿父开始教她琴棋书画,她摹仿的第一幅画,就是先帝时期画家马远的画作,《晓雪山行图》。
她在画技上委实造诣不高,用请来的私塾先生的话来说,也就是鬼画符的水准。不过正巧,当时杨序秋杨宰相来沈府做客,看到了她的鬼画符,却是夸她“落笔素简有神韵”,还问这幅画能不能送给他。
杨序秋本身画技高超,这样厉害的人物夸她有灵气,沈春芜就被夸得有些飘飘然,一下子点头答应,得到了杨序秋送来的一箱顶级的徽墨墨宝,还有一副本人亲写“风骨”二字的书画。
这还在当时传为一段佳话,不少人来重金求她的画,但沈春芜不想画画了,三分钟热度用完,又跑去练习书法了。
起初练得是端正的楷体,觉得太束缚,开始写草书,端的是狂草奔放。她母亲每次检查她的字帖都头大,放眼奉京,哪有姑娘家学草书?难不成要学那王羲之?
只遗憾,在书法这一块,沈春芜没有遇到像杨宰相这样的伯乐,反而挨了不少塾师的训斥,所以她最终又学了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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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一幅《晓雪山行图》在杨宰相处,”沈春芜凝声道,“杨宰相如今身处儋州,也不知道这幅画有没有随身携带。”
奔月道:“这不打紧,可以先去杨府走一遭,看看画有没有在府上。”
最好的可能,画就在杨府之中。
最坏的可能,画被杨宰相带走了。
沈春芜道:“奔月,帮我写一封拜贴去杨府,先不说画的事。”
奔月领命称是,速速离去。
沈春芜又嘱咐缇雀和环莺,这件事暂先不要声张。
环莺道:“可要告诉王爷?”
沈春芜沉默了好一会儿:“暂且不用。”
若是让他知道她要去寻杨渡,指不定又要变着花样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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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贴今夜送出,翌日晌午的光景,就有了回信。
杨渡说后日休沐,可以延请她去府上吃茶。
沈春芜点了点螓首,正要应答,却又听缇雀道:“闵元县主这边也送来了一封邀贴,说后日长公主府里有赏花宴。”
沈春芜挑挑眉,宋明潇会真心实意来邀请她去赏花?
金乌打西山出来了?
定是没安好心。
“推掉吧,我没空。”沈春芜拒绝得干脆利落。
缇雀为难:“县主在信中写明,这是赏花宴是以仲太后的名义发起的,上一回不是没赏成凤仙花吗,这一回补上,只不过这回赏花宴的地点设在长公主府。”
竟是拿仲太后来压她。
看来是有备而来。
沈春芜扯了扯唇,此番可能是推脱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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