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 【?*? 第三十六章】(2/2)
东静园是怡和长公主养病的地方。
沈春芜自然不可能据实以告,总不能说宋明潇要害她,她就从西静园一路逃到了东静园罢?
情急之下,沈春芜道:“方才在赏花宴上,喝了一些酒,故此想去西静园吹吹风,散些酒意。只不过,又想起县主叨念起长公主抱病在榻,特此想来看看长公主。”
这番话前半部分是真的,后半部分是虚的,但沈春芜说得情真意切,严姑姑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疏冷道:“承蒙王妃关切,长公主贵体无恙。”
言讫,吩咐近旁的侍婢送她回筵席。
沈春芜捂着心口,状似无意道:“长公主无事就好。不实相瞒,方才无意间听长公主的情况,我想起以前父亲在宫里为一些贵人诊治之时,也出现了近似的症状……严姑姑说长公主无事,如此,是我多虑。”
严姑姑眼皮遽地一跳,深深地注视沈春芜。
谁不知道沈春芜的父亲是御赐名医,只遗憾,死得早。
沈春芜道了一声告辞,作势离去。
“王妃,请留步。”严姑姑忽然道。
严姑姑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也是长公主府的老人,在这府中,没有谁会比她更关心主子的身体健康。长公主缠绵病榻,身子骨每况愈下,严姑姑看在眼底,急在心里,宫里的太医们来了七趟八趟,都说是寒症,吃些补气血的药就好了,可是,长公主就是不见好!
严姑姑心急如焚,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连太医都束手无策,那还有谁来医治好长公主的病?
沈春芜是罪臣之女,严姑姑起初不想相信她的片面之词,但她的父亲是沈循!曾经名冠奉京城的圣医啊!
严姑姑咬牙,决定赌一把。
她将沈春芜领入了耳房,屏退四下,道:“长公主最近越来越嗜睡了,纵使醒来,说话也有气无力,不知到底犯下了什么病灶,还请王妃赐教。”
沈春芜道:“我需要先去探一探长公主的脉象。”
严姑姑哪能不允,带着沈春芜入了屋,屋内是一片淡淡的栀子香,沈春芜凝了凝眉,但没有出声。
长公主尚在入睡,沈春芜为她拭了拭脉,严姑姑就在旁边敛声屏息地等待着,过了片刻,问:“如何?”
沈春芜没有率先回话:“将药汤给我。”
药汤很快呈了上来,沈春芜浅尝一口,猝然吐在了一旁的瓷盂里!
严姑姑焦心道:“怎么了?”
沈春芜用帕子擦了擦嘴唇,轻声道:“这汤药有毒。”
“啪”的一声,忽地传来一阵瓷盏破碎之声,严姑姑似是吓着了,失手打翻了药盅,药汁四溅!
候在外头的侍婢闻声入内:“发生了何事?”
严姑姑回神,道:“不过是药盏碎了罢了,不打紧,你先出去。”
侍婢离开后,沈春芜道:“药中有青矾,虽用量极轻,但常人服下之后,容易嗜睡,饮食低迷,日积月累,必成了神志不清的痴傻儿,甚至如中了蛊毒一般,任人差遣使唤。”
严姑姑惊憾不已,“这可是宫中太医开出的药方子,典药坊亲自抓的药,如何可能会有失误?”
沈春芜:“那我就不知情了,长公主确乎是体寒,染了寒症是真,依目下的情况,寒症已消,正常饮食即可,白昼吃一碗姜汤就能慢慢痊愈——
“而现在,吃这些药汤、熏这些花香,无异于慢性自杀。”
女郎口吻轻描淡写,却如一块惊堂木当空敲在了严姑姑的神经上,若她不是沈循的女儿,严姑姑会以为她是在危言耸听!
药汤是太医院开的方子,而这些栀子花是侍婢们摆放的,所有人都没有觉察到端倪!
到底,到底是谁如此歹毒,竟是要害死怡和长公主?
严姑姑虽然已经生了疑心,对沈春芜道:“你空口无凭,要老奴如何信你?”
沈春芜似是听到了一桩笑闻:“信与不信,全在嬷嬷您的一念之间。”
她笑了笑:“长公主的命,也掌握在您手上,不是吗?”
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严姑姑是个聪明人,接下来该如何做,她心中自有明细。
沈春芜起身打算告辞,却被严姑姑唤住:“以前一直是太医院的陈太医为长公主看病,但最近他忽然告老还乡了,来了一个新的廖太医,方子是廖太医开的,这栀子花也是他吩咐摆上的,说花能养人……老奴看他是新来的人,在宫里也没有站队,如果方子有问题,老奴实在想不通此人为何要害长公主。”
沈春芜微微顿住步履。
严姑姑继续道,“在长公主彻底痊愈以前,老奴不愿意打草惊蛇,不知王妃能否帮扶一二,若是长公主痊愈,老奴必当重谢!”
沈春芜摇摇首:“嬷嬷肯信任我,是我之幸,但我到底是罪臣之女,若是频繁来往长公主府,难免不会教有心人看了去,扣上一个结党营私的帽子就不好了。”
沈家处于风口浪尖,圣上也敏.感多疑,这时候最要紧的事,自然是明哲保身。
严姑姑自然懂这个道理,但这个新太医她信不过,其他的太医在宫中各有站队,势力盘根错节,选用一个人要权衡诸多的利弊。
似乎洞察出了严姑姑的难处,沈春芜笑了一笑:
“我这里倒是有一合适的人选,举荐给严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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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倒在地的白霖,被一巴掌狠狠打醒了。
睁眼一望,发现是气急败坏的宋明潇。
望着县主崩坏的表情,白霖吓得一个激灵,迷迷糊糊地起身:“县主好,奴婢给县主请安……”
“沈春芜呢?”宋明潇怒问,“她人在哪儿!”
白霖也是稀里糊涂的,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任务,惊慌失措地左瞧瞧右望望,哪里还有沈春芜的影子,倒是发现了落在灌木丛林的那个香盒,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抓起了香盒,呈上去:“王妃是用这个东西迷倒了奴婢,太狡猾多端了!”
宋明潇抓起来一看,差点气煞了,这分明是提神醒脑的薄荷膏!
自己怎么培养了一个这么没用的蠢驴!
宋明潇正想打白霖,忽地听身后传来严姑姑的声音:“明潇,你怎的又在欺负下人?”
宋明潇吓得一个哆嗦。
她天不怕地不怕,惟独就怕严姑姑。
宋明潇蓦地收回手,转过身去,正想好生解释一番,孰料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人,她震愕道:“沈春芜,你怎么在这里?”
沈春芜笑了笑,并不说话。
严姑姑凝声问:“王妃说喝了不少酒,在此处散散心,若是不出现在此处,又该出现在何处?”
这四两拨千斤般的反问,迫的宋明潇哑口无言,她总不能说打算在西静园里把沈春芜给绑起来,将她扔在一个家奴的床榻上,然后让裴照月去发现她,扣上“私通”的罪名,拿捏住了她的把柄,这般就能逼问她将木牌挂在何处了。
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但沈春芜完全就不按照常理出牌,竟是将白霖弄昏了!
宋明潇恨铁不成钢,明面上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姑姑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正在找王妃呢,荷花停在了她面前,轮到她献艺了。”
一抹玩味的笑掠过沈春芜的眉庭,闵元县主反应也真够快的,只是,她居于上座,荷花根本不可能停在她面前,看来自己离开这般久还安然无恙,早已有人等不及了。
严姑姑嗅出了一丝端倪,原本想跟着,沈春芜却笑道:“姑姑请留步,既是县主相邀,我当然是却之不恭了。”
严姑姑道:“那老奴就不跟着了。”
话锋一转,“明潇,王妃是府上贵客,你不能有半分怠慢,可明白?”
宋明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素来以严峻铁面著称的严姑姑,何时竟是对沈春芜如此恭谨了?
碍于严姑姑在场,她不得不咬牙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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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至宴席上。
更精确的是,宋明潇搀扶着沈春芜回到了上首座。
裴照月看到了两人如此“和睦相处”,不免惊愕。
实质上,沈春芜刚一落座,两人就放开了彼此。
奔月忧心忡忡:“夫人,你没事吧?”
沈春芜摇了摇首,但笑不语。
奔月确证了沈春芜并无恙碍,适才放下心来,吐槽道:“夫人,这曲水流觞未免太过于无聊了,都是吟诗作赋,跟无病呻吟似的,都是什么花呀草呀、愁呀恨呀,我真是不懂了,她们都不用打仗,只用养在闺阁里玩弄些花花草草,哪里来这么多的愁?”
奔月这番话没有克制音量,众人都听个差不离,尤其是宋、裴二人,脸色十分精彩。
沈春芜笑了,也难为奔月这般跳脱的性子了,她处在这一群贵女之中,完全是个异端。
沈春芜忽然很庆幸,魏红缨没有在邀请之列,她来了,想必也很难受。
笑者无心,看者却有意,宋明潇克制着满腔的郁怒,笑道:“王妃,本县主知晓你在京城待得时间其实不算长,言行举止难免带了乡下人的俗气,吟诗作赋想来难为你了,本县主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不如就默写一首与荷花相关的诗可好?”
沈春芜笑了:“这番话,县主敢对严姑姑这样说吗?”
严姑姑三个字,立即让宋明潇的脸色挂不住:“本县主让你默写诗句,你突然提严姑姑作甚?”
“默写诗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刚刚当着严姑姑的面,”沈春芜指尖轻叩桌案,“县主竟会对我低声下气,可就不常见了。”
此话一出,引起众议纷纷,大家都没想到堂堂县主,居然会畏惧掌事姑姑。
宋明潇气得磨牙霍霍,敌不过沈春芜的伶牙俐齿,只能朝着裴照月隐晦地看了一眼。
裴照月笑了笑:“《爱莲说》是比较简单的,干脆就默写这首罢。”
转移了焦点,一众贵女静看风浪起,让一个瞎子默写诗句,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沈春芜已经很久没有写过字了,也不知会写成什么样。
裴照月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吩咐道:“顾绾,去呈墨宝来。”
顾绾“滑胎”后,安分了许多,今日格外安静,安静得跟个透明人似的,当下咬着唇,就作势去呈了墨宝来。
“且慢。”沈春芜道。
“周敦颐写下《爱莲说》前,喝了三坛荷花蕊,写的是徽州的红花云龙皮纸,用的是紫毫椽笔,不知裴姑娘能否为我准备齐全?”
不论是荷花蕊,还是龙皮纸、紫毫椽笔,都计值不菲,沈春芜居然胆敢如此狮子大开口!
裴照月怔了一会儿,温和道:“沈姐姐眼界这般高,真打算去学那周敦颐?可是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若沈姐姐有真材实料,哪怕是粗糙的墨宝,都能写出一手好字。”
“我自然不敢自比周敦颐,但‘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一段诗,可不是周敦颐写的呀。”沈春芜弯了弯眸:“裴姑娘当真读过周敦颐的《爱莲说》吗?”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裴照月可是名动奉京的才女,诗才一绝,如何可能没有读过《爱莲说》?
众人都看着裴照月,低声论议,裴照月气得白了脸,下意识要自证,但转念一想,这不对劲,沈春芜方才是在偷换概念!还主动带了节奏!
她气得心下想要扎死沈春芜,明面上只能笑着:“论书法上的造诣,我自然不敢在沈姐姐面前班门弄斧,不过沈姐姐所求之物,我自然略有薄力,为沈姐姐准备。”
她低声吩咐身侧侍女:“去把我府上最好的墨宝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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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盛轼本来还在崇政殿里,跟一群军务大臣商议政要。半个时辰后,忽见刀九入内。
刀九低声道:“殿下,不好了。”
“奔月说,闵元县主逼迫王妃喝了三坛荷花蕊,还逼迫王妃默写《爱莲说》。”
盛轼眸底掠过一抹哂色,匪夷所思:“王妃写了吗?”
刀九:“写是写了,但王妃写的是草书,可能是太奔放了,惹得裴姑娘大为不悦,说是糟蹋了她的墨宝。”
“……”
盛轼慢条斯理地挑挑眉:“这种取张万两银票就能解决的小事,你也来跟本王说?”
刀九字斟句酌:“闵元县主和裴大小姐想跟王妃扯头花,王妃避无可避……”
“奔月不是在身边吗?”
刀九呃了一声,道:“王妃不想牵累奔月,自己爬树上去了,爬得老高了,所有人都拿她没辙。”
“结果王妃却发现自己挂树上,下不来了。”
“现在已经挂了半个时辰,就盼着殿下去救命呢。”
盛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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