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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 【第六十七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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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沈冬昀即刻启程前往宿州,素来不带傔从书童的他,这一回身边跟了一个绾着双髻的侍婢。

是裴照月装扮的,为了掩人耳目,面容搽了一层薄薄的炭灰,将肤色压得很暗。

巡检司查看了一番她的度牒和文书,并无异样,很快放行。

离开奉京城前,沈冬昀搴开马车的车帘,朝身后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挂有襄平王府徽识的马车,面容上原是浮现有一丝希冀之色,此刻也黯淡了下来。

裴照月懂得察言观色,朝着一处转角的寻常马车望了一眼,从出城前,到出城后,这辆马车一直都在。

裴照月本来想提醒一下沈冬昀,但转念一想,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比及马车消失在京郊的官道尽头,普通马车的帘子,适才卷了上去。

刀九从某个阴影里行了出来,禀告道:“夫人,沈少爷一路皆有漠北铁骑的精锐护送,三日后就能抵达宿州下辖。”

沈春芜点了点螓首,薄唇轻抿成一条细线。

盛轼早已打点好一切,沈冬昀能够安全赴任宿州防御使,今后会是什么造化,全靠他自个儿。

沈春芜以为自己会心生不舍,但实质上,她没有。

反而卸下了一桩重担,整个人大舒一口气。

冬昀性子软弱,狠不起来,若是把复仇的遗愿强加在他身上,只会害了他一生,如今他离开了,不在她布局之中,不失为一桩幸事。

张妈妈也跟着沈冬昀离开。

昨夜,张妈妈跑到韶光院里,忽然下跪流泪道歉,说沈冬昀之所以对沈春芜抱有那么大成见,其实有她在暗中教唆与煽风点火的缘由。

沈冬昀是沈家独子,是要为沈家传宗接代的,若在复仇的路上丢了性命,那张妈妈就愧对九泉之下的沈循夫妇。

所以,她在沈冬昀面前没少嘴碎,刻意将沈春芜描摹着一个“控制欲极强的长姊”形象,故意挑拨姐弟关系。

张妈妈心中愧怍不已,完全没料到事情居然会闹得那么大。她的目的,是想让沈冬昀能够像个寻常男人,可以成家立业,但这一把火煽得有些猛烈了,直接烧毁了姐弟之间十八年来的情谊。

沈春芜:“我知道。”

张妈妈匪夷所思:“王妃知道?”

张妈妈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下人,平时侍候在沈冬昀身旁,不曾掀起过风浪,老老实实做事。

沈冬昀有自己的心思,张妈妈自然也有,沈春芜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每个人做事的时候,一般都会从利己的角度出发,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她自己也会。

如今,她的义务也尽到了。

路途上,环莺有一事不解:“裴姑娘分明不喜欢沈少爷,为何要嫁给他?我还以为她会和闵元县主一样,抵死反抗。”

沈春芜摇摇首:“她们完全不一样。”

裴照月和宋明潇表面上有共性,因出身高贵,皆是心高气傲之人,但面对喜欢的人,她们各自的表现都不同。

宋明潇热衷于穷追不舍,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谁,哪怕对方不喜欢自己,她不在乎,自己喜欢对方就足够了。

但裴照月截然相反,对方如果不喜欢她,她绝对不会表现出一分一毫。

她宁愿别人来爱她,纵使这个爱她的人,她并不那么喜欢。

抵今为止,知晓裴照月倾慕席豫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宋明潇和沈春芜知晓。

昨夜,除了张妈妈,裴照月也主动找过她。

两人是在一座画舫里见的面,有丝竹管弦之乐作为陪衬,也有葡萄美酒小酌娱情,裴照月主动给沈春芜斟酒,沈春芜没动。

“是怕我下毒?”裴照月笑了,自顾自的先小酌一杯。

“我擅长解毒,又怎会怕你下毒?”沈春芜轻然一哂,她心境发生了变化,不太喜欢喝酒。

“既然擅长解毒,怎么连失明的毛病,都还治不好?”

“今夜约我来此,不应该只为了挖苦我罢?”

裴照月唇畔的笑意渐渐消失,她给自己斟入很多酒,酒过一巡后,缓声道:“近日林德清一直都很低调,慈宁宫也不兴风作浪,你猜是为什么?”

说起来,沈春芜的确很久没有听到林德清的风声。

仲太后那边也没动静。

一切皆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看似安宁无澜的水面,底下实则暗潮汹涌。

裴照月已经“死”了,全奉京城都传着她的死讯,虽然说死人的嘴巴是最牢靠的,但林德清到底不放心,近日一直在遣暗桩盯紧襄平王府,今日子夜沈春芜出来与裴照月小聚,换上是缇雀的着装,伪装成丫鬟。

此情此景,恍如历史重现。

操纵裴照月的人,就是林德清,她知道的真相太多了,林德清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若无襄平王暗中襄助,今夜,裴照月可能就会横死在这艘船上。

“你对我有恩,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裴照月道,“你们要扳倒林德清,为沈家平冤昭雪,就需要知道他的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是林德清最大的死xue。

裴照月倾身上前,附耳在沈春芜耳侧说了些什么。

沈春芜的睫羽剧烈地颤了一颤,惹了一身的寒栗,这件事冲击太大,以至于她完全没回过神来。

裴照月道:“这个秘密,是祖父病逝前遣人告诉我的,他说,对你一定大有裨益,作为交换,也希望你和襄平王能护我周全。”

沈春芜微微凝眉:“你让我如何信你?”

她与裴照月打过很多次照面,有时候甚至被她阴过。就说沈冬昀罹患时疫那一会儿,裴照月救了他们姐弟俩,前一脚送他们回府,下一秒就给顾辞通风报信,引来林德清和三皇子,他们大搜襄平王府,差不多要置沈春芜于死地。

“前半生,我说过很多假话,家族教我要做一个八面玲珑的人,我所做种种都是为自己牟利,我也不后悔自己所做之事。现在,说假话对我毫无任何益处。”

裴照月又喝了一盏酒,“信或不信,取决于你。”

——信。

沈春芜自然是信的。

最后,裴照月想起了什么,又道:“听说顾绾捅伤了顾家世子,被皇城司关押了?”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顾家内讧一事,闹得满城风雨,顾家世子不仅是盲了,声带被捅裂了,如今根本说不出话来。

人算是彻底废了。

裴照月提议:“顾家是林德清的暗桩之一,你要扳倒顾家,大可以利用顾绾,她知道不少内情,若是死在皇城司手上,就太过可惜。”

“你跟顾绾关系很好?”沈春芜道。

“她就是一枝小白花,平素显得楚楚可怜,但被逼急时,就是恶毒的食人花。”

裴照月嘲讽道,“太后千岁宴那会儿,闵元曾经一边扇她,一边骂她是狗,顾绾根本不反抗,但最后,就是她将闵元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顾家世子说爱她,却作践了她,她可以把他弄得半死不活,声名狼藉——”

裴照月道:“这就是食人花啊,与其死在皇城司里,还不如给你物尽其用。”

裴照月今夜借着酒劲,跟沈春芜说了很多话,沈春芜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至于是哪方面不对劲,她也说不清楚。

到最后,裴照月说了最后一件事:“你和襄平王以前在大相国寺的古树下祈福,我和闵元都看到了,当时她让我找一找,哪一个木牌是你写的。”

居然还有这种事?

沈春芜道:“你找到了?”

“前日夜里,我和沈冬昀去古树下祈福,我找到它了,并偷偷取下来。”

沈春芜:???

她心漏跳了一拍,显然动了情绪:“你把它放在何处?”

上边的内容,根本不能给盛轼看!

真是怕什么就来了,裴照月笑道:“我以冬昀的名义,把它转交给襄平王,也不知道,他看到上面的内容后,会作何感想?”

沈春芜心中郁结。

裴照月彻头彻尾都不是好人。

总是想尽办法阴她!

-

一个月后,宿州传来一桩噩耗。

据说,沈冬昀下值回到官邸,发现裴照月划伤右手手腕,整个人浸泡在种满荷花的后院池塘里,失血过多而亡。

宿州衙门定案,裴照月死于自.杀。

她死的那日,是她和沈冬昀准备拜堂的前一日。

连嫁衣都绣好了,但她终究没有穿上,宿州的百姓都觉得惋惜。

沈春芜发觉自己错了。

裴照月根本不需要别人来爱她,与其茍活于世、偏局一隅,不如轰轰烈烈的死去。

裴照月最喜欢的一篇文章,是《爱莲说》,她喜欢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喜欢荷花的濯清涟而不妖,偏偏她无法成为荷花,并且,默默追逐了一世的月光,最终没能照在她身上。

沈冬昀大恸,告假一旬,将裴照月的尸棺送回故里,让她落地归根。

收到这个消息时,刀九准备送沈春芜去大相国寺,襄平王说在姻缘树下等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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