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 【第九十一章】(2/2)
又不太见得,林德清午门斩首,仲太后称疾不出,连探望都不曾探望,连半滴泪都无。
这像是有情吗?
分明是无情。
似乎是洞察出了沈春芜的所思所想,仲太后慢条斯理地捋了捋额前发丝,将其捋耳屏后,嘲讽道:
“这世间上的男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生在帝王家的儿郎,你若爱了、全心全意地付出了,他反而不那么珍惜,早晚有一日,你们必将从如胶似漆,变成相看两厌。”
沈春芜道:“想来,您心里是有过他的。”
空气有一瞬的沉寂,仲太后直直盯着沈春芜,那眼神犀利如刀锋,极具压迫感,寻常人见之,怕是胆寒无比,庶几是要有下跪的冲动了。
但沈春芜接住了仲太后这一份极其威严的气势,她不卑不亢地直视回去。
一股冷风穿堂而过,剧烈地掖动着两人之间的衣裾,似乎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晌久,仲太后不温不凉地反问:“那又如何呢,我的确心里有过他,究其不过是喜欢罢了。”
——根本谈不上爱啊。
“当太后前,我是女将,从小就在男人堆里抢饭吃,对待男人,我是强悍的,更是强势的,从来不矫情。”
仲太后起身,侧首看着门缝里洒下来的月光,树影和月光逐渐游弋到她的脖颈上,那肌肤映照出一份晦暗的绿意。
沈春芜心想,若是她早出生二十年,生在仲太后那个年代里,她会非常敬畏这个女将,只遗憾,仲太后站在了这个朝代的对立面,天要她死,她不得不死。
过去一年,她没少与仲太后交过手,老人家确乎很有些手腕,称上一句野心家也不为过。
仲太后做过很多恶事,但沈春芜偏偏就是对她恨不起来。
甚至,她觉得这个女人后半生都是悲哀的。
沈春芜想了想什么,道:“您想见一见宋明潇吗?”
提及闵元县主,仲太后眸底晃过了一道光亮,但很快,她的眼神又黯淡寥落了下去:“不用见,闵元她不想见我。”
当初,宋明潇犯了巨大的过错,利用牵机药毒害王妃的爱犬,人赃俱获,她跪着向仲太后求救,仲太后冷心寡情,挥开了她,任她自生自灭。
如今,宋明潇一定非常怨憎她罢?
历经一番交谈,仲太后感到异常的疲乏,挥了挥手,称自己要休息。
沈春芜没有说话,沉默地离开了冷宫。
临走前,仲太后忽然又说了一句话:“你在雁荡山那一回坠崖遇险,不是哀家的手笔,哀家从来没想过要害你。哀家一直都很欣赏你。”
此话俨如一块石头,在沈春芜的心头砸出些许微澜。
她嫁给盛轼以来,拢共遇到过三回刺杀,她从未去追查那些刺客的来历,在她而言,想要她死的人,不过是冲着襄平王来的。
雁荡山那一回是最凶险的,她一直以为是仲太后的手笔,也就隐忍下来,讵料,仲太后今日澄清了这件事,说不是她。
事已至此,对方根本没有必要骗她。
如果不是仲太后,那会是谁要害她?
林德清?
还是顾渊?
还是另有旁人?
沈春芜凝声问:“不是太后娘娘,那会是谁?”
“至于是谁,哀家就不得而知了。”
仲太后滞钝地咳嗽了数声,那声响几如钝刀碾磨在刀俎上,声声让人心惊,“不过,那些刺杀你的人,大抵也如哀家这般,是个意欲夺权篡位的野心家罢。”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林德清、仲太后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敌人,将他们逐一消除,很容易。
至于那些隐匿在暗处的敌人……
沈春芜思绪剪不断,理还乱,索性也不去多想了。
她离开了慈宁宫,看到盛轼在不远处的梅树下等着她。
他撑着一柄墨色的油纸伞,身上是墨红交间的衣袍,风吹过,雪粘在了大袖处,沈春芜快步行上前。
沈春芜顾及圣上的病况,忙问道:“圣上可是好些了?”
盛轼看起来并不是很悲伤的样子,恰恰相反,神态显得淡漠如霜:“尚在病榻上。”
这就是还没好转了。
盛轼替她掸掉了那些雪泥:“这是老毛病了,痼疾已深,皇后和其他嫔妃一直陪在他身侧。”
顿了顿,盛轼又道:“前几日,清流一派有人上奏,让圣上举办一回选秀,说是要为后宫开枝散叶。”
沈春芜听出了盛轼口吻之中的三分嘲讽,和七分讥诮。
楚帝到了晚年,也绝不会让自己寂寞的,后宫这么多女人陪他,争相关切他的病情,他活得不知多快活。
但沈春芜听出了话外之意。
清流一派坚决反对盛轼成为储君,但不好直截了当地出言驳斥帝命,只能借为帝选秀之名义,来表明一己立场。
沈春芜既是王妃,又是太子妃,她的位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然而然能够感知到盛轼肩上的压力。
以前是掌管漠北八十万铁骑,现在要掌管三省六部,统摄百官,在庙堂之上,盛轼有多少拥趸,清流一派里,就有多少厌憎他、恨不得让他倒台的人。
盛轼完全不在乎有多少人厌憎自己,他不是绝不内耗的人。
沈春芜完全信任他,他未来绝对会是一位优秀的君主。
但她对自己没那么有信心,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是一位合格的太子妃。
毕竟王妃和太子妃,两种身份的调性完全不同。
前者,管理的是一座王府。
后者,则是管理三宫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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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时日,沈春芜也跟随在燕皇后身边,学□□妃该掌管的各种事物和中馈。
沈春芜精通药理,但宫里的各种中馈事务,委实让她头疼不已,繁琐又复杂,比在襄平王府里艰难多了。
襄平王府的账本,一直是雪姨在管。
如今,整座深宫里的账目,皇后让她开始接手掌管。
不仅要管账目,还学习如何举办各种节日宫宴、如何选用人才、调.教宫奴。
当然,燕皇后还带着她重新在京城贵女们面前亮相,让她多结识一些人。
这一段时日,沈春芜几乎是“忙”得连轴转。
夜里回到东宫里,几乎都是倒头就睡。
盛轼摩挲着女郎眼下的乌青,一晌替她更衣梳洗,一晌对她说道:“会不会太累了,要不这些事情都交给雪姨去打理,你有空闲的时间,可以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
“这些事情,我可以胜任的,不用劳烦雪姨的。”
她不再是偏安一隅的王妃了,如今是太子妃,身份的变化,意味着承担的责任会更多。
这些责任,都是她需要承担的。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不外乎此理。
浴屋之中,升腾着一阵乳白色蒸汽,她说话的吐息亦是变得湿漉漉,道:“累是累,但很充实,等我忙不过来时,再分担一些卒务给雪姨。”
爱是隐忍和付出,她爱盛轼,会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妃。
盛轼吻了吻沈春芜的额庭,道:“有任何不适应或是不舒服的地方,可以跟我说。”
沈春芜温声说“好”。
他抱着温漉漉的沈春芜,入了芙蓉暖帐,吹熄了烛火,一夜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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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姜初雪进了宫,来为沈春芜分担宫中事务。
沈春芜以为是盛轼让雪姨来的,谁料想,雪姨偷偷跟她咬耳朵道:“殿下的生辰,很快就要到了。”
沈春芜微讶,道:“是在何时?”
“下个月中旬,大雪时节。”
雪姨话至此,笑道:“说来也是巧,太子妃的生辰是在春天,等殿下的生辰一过,很快就轮到给太子妃过生辰了。”
沈春芜微窘,垂着眼:“先筹谋筹谋王爷的生辰。”
雪姨道:“殿下其实不喜热闹,也不喜过生辰,若是要过,殿下大抵只愿意跟太子妃一人过。”
沈春芜听出了一丝端倪:“殿下以前如何过生辰?”
雪姨道:“梅妃没殿下过过生辰。”
沈春芜沉默,没有说话。
心底下,却是掀起万丈狂澜,此后生出了一个决定。
今岁,她要好好为他办一个生辰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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