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 【第九十六章】(1/2)
96【第九十六章】
◎给你赔罪◎
果不其然,史相商这种酒囊饭袋,是三皇子谢瑾指使过来当搅屎棍的,打着断案的幌子,实则行栽赃陷害之事,若非太子及时从京郊赶回来,沈春芜怕是要被迫在那一张供状上画押了。
她想,自己身为堂堂太子妃,今番的光景,不仅被搜了宫,还被当个犯人,在刑部诏狱跟一群欺世盗名之徒周旋演戏,她以为可以用自己的威仪来震慑住这帮刁官,没料想,自己不仅驯服不了他们,更还助长了他们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
直至盛轼来了,这些为虎作伥之辈,才肯罢手。
众人独独畏惧太子,却不畏惧太子妃,这是为何?
让沈春芜真正寒心地不是这件事,而是——她从东宫被带走时,这皇廷上下,竟无一人肯来相帮打点。
平素她勤在深宫里走动,广结善缘,众人明面上待她敬重,沈春芜不图能与这些后妃们成为朋友,但只求一分真心,但东窗事发,人人自危,都躲在各自的殿里不出门,漠然观望,隔岸观火,遑论为她求情?
只有魏红缨听闻消息后,欲来宫中,却被大批兵卒拦截在外,不允许她入宫探望,魏红缨差点跟官兵打起来。
这些官兵是谁派遣过来的,为何要突然封死皇城,沈春芜并不知晓,她只感觉,当自己被盛轼众目睽睽之下从刑部抱出来,抱回东宫的寝殿里,身体沾上床时,一种巨大的疲惫感,从四肢百骸渗透进来。
那一截腰杆子,从金勒木之死传至东宫时,就再没有松动过,一直维持着绷直僵硬的仪姿。
她真的觉得好累,甚至感到委屈和折辱。
大脑思绪乱成了一锅浆糊,沈春芜看到盛轼要走,遂是掖住他的袖裾:“你要去何处?”
盛轼发觉沈春芜眼尾含着一抹殷红的泪,失了神般,极其需要依赖感,这般楚楚动人的容相,让他整颗心几乎都融化成水,他握住她的手。
开口却不是留夜的话,而是说:“我忙完再回来。”
他抚住她的后颈,在她的额心上留下一吻,温声道:“我尽快回来。”
沈春芜想问,他是不是要忙铲除异端,忙着铲除三皇子,忙着找出金勒木的死因,来巩固自己的储君之位?
沈春芜非常想这样问,但到底没有问出口。
她故作乖巧温驯的模样,点了点头,道了声好:“我等你回来。”
也是,在这些天下大事面前,她一个人所遭受的委屈,又算得上什么?
在男子的眼中,他们的世界就是天下,他们的事,也是顶了天的,而她,一个深宫妇人,天天所守着的都是那一亩三分地,自然懂得皇室最大的纷争,从来就是皇位和皇权。
可那是盛轼需要的东西,从来不是她需要的东西啊。
沈春芜眼里出现了一缕迷惘,当环莺问她那些账簿和一堆宫务该如何处置的时候,她忽然感受到陌生。
她为什么会在宫里,做着自己毫不感兴趣的事?
她为何会成了太子妃,又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账簿做给谁看?
这些事,好像给任何一个人都打点,好像都可以。
太子妃这个位置,不过就是一个披着皇室外衣,替皇室管账御下的苦差事,做各种各样的活儿,得到的却只是一个“贤名”。
是太子妃的贤名,而不是沈春芜的贤名。
不知从何时起,真实的她,已然消隐在了太子妃这一个皮囊之下,磨平少年的棱角,习学种种宫规,端起大人的架子,压抑各种情感,不允许有强烈的情绪。
恍若是深海里的一只小鱼,必须一刻不停的游呀游,才能避免被大鱼吃掉。
这种尔虞我诈、绷紧心神的生活,根本一眼望不到头,何时才能靠岸?
种种抵触的思绪,开始反扑沈春芜。
望着环莺手上的账簿,她犯了一股浓烈的厌倦,抚了抚额角,道:“拿开罢。”
环莺被吓了一跳,觉得沈春芜是不是发脾气了,忙不叠退了下去。
还是姜初雪道:“太子妃受了惊吓与迫害,自然不能再管这些宫中事务了,这一段时日,让老奴来打点罢,老奴自幼时起便在梅妃身边,掌习宫中一应事务中馈,自是得心应手。”
沈春芜垂着眼,道:“嗯。”
顿了顿,又说:“将药宗纲目拿给我。”
雪姨领命称是,去了书物,将书取了回来:“太子妃久未读这本书了,封面染了不少尘,老奴为你掸去。”
沈春芜心道,是啊,她已经很久没有看与药理相关的书了,现在看得全是账簿,兼及各种各样修身齐家治国的书。意识到这一点,她如梦初醒般,因是震悚,后背渗出了一丝粘腻的冷汗。
她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太子妃,而不是大夫、郎中呢。
明明后者才是她想要成为的人,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才是她真正想过的生活,所以……
她为何会替燕皇后管着后宫一众女人的吃穿用度呢?
她做这些,劳累这么多,到底是为了谁?
一个人如果忘记了自己的来时路,这何其可怕!
吩咐雪姨退下后,沈春芜心律噗通噗通的跳着,一页又一页地翻着药典,反复低喃这些内容,她很怕自己对它们感到陌生,它们是她生而为人的归宿啊。
她就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她现在就在一条岔路上,这路上的风景固然美,但终究与她隔着层距离,也不属于她,她该迷途知返,走回那一条真正属于她的路上去。
沈春芜伏在案头,读了一夜的书。
天亮时,鎏金的光穿过八格楹窗,幽幽晃晃照落在纸页上,沈春芜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充盈。这后宫之中的事务,似乎都与她无关了,她目前的世界,就是掌心间的这一本药典,她的安全感,也是它给的。
也是这样的时刻里,她忽然想起父亲亡故前,对她千叮咛万嘱告的一句话:“女子贵自立。”
简简单单五个字,要真正践行,何其艰难。
自立,何谓自立?
是精神自立,还是经济自立?亦或者是说,二者兼之?
沈父曾对她说,阿芜,你的母亲就是一个自立之人,哪怕她离了我,她也能过活得极好,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会竭尽所能去争取。
——是以,阿芜,你自己最想要什么,你知道吗?
一股强烈的颤栗从后背处袭来,沈春芜僵坐在榻子上,被那句话袭得动弹不得。
这一句十年前说的话,恍若一柄利箭,穿过漫长的岁月时空,在此一刻不偏不倚地射中她的眉心。
是啊,她早该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好在一切也为时不晚。
天亮了,她本来打算等盛轼,但盛轼一直没有未归,想必是还在忙着铲除异党吧。
沈春芜心中无可避免会有失望,低喃:“盛闻舟,你焉能言而无信?”
昨夜,是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并不在。
仲太后一直允诺答应她的条件,也是时候提上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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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时日,倒是过得十分太平,平静得近乎透着一股子诡异。
沈春芜觉得这种平寂的氛围,很不寻常,想要出宫,却被李理和奔月双双拦下,这让沈春芜觉得更加有鬼。
奔月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在这一节骨眼儿上,口风却是极其严实,任凭沈春芜如何套话,奔月一律拒口不提。
倒是李理帮忙打圆场,道:“我们都是按照殿下的嘱咐听命办事的,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等殿下归来,殿下会向你解释一切。”
沈春芜抿了抿嘴唇,没有再问下去。
隔几日,没等来盛轼,却是等来了戚巍,戚巍将宫中的情况话与她知。
原来,金勒木是服药假死,意欲挑起两国战事。而三皇子就是提供假死药的幕后操盘者,打算借金勒木之死,撺掇刑部去构陷太子妃,逼迫她在供状上画押,进一步激发盛轼与朝官们的矛盾,也意欲离间太子与太子妃之间的关系。
金勒木是假死,自然不能让仵作验尸,皇子妃死活不让仵作动手,这也被盛轼抓出了错处。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皇子妃偷偷护送金勒木出宫,正巧被皇城司逮个正着,若是皇子妃不坦诚交代,盛轼就一剑刺死了金勒木。
皇子妃吓得大惊失色,情急之下将所有事都交代了,顺带咬出三皇子夺权篡位的阴谋。
而三皇子见计策败露,就此摘下伪善的面孔,用十万私兵瞬即包抄了皇宫,逼宫一事闹得满城风雨。
漠北铁骑与十万私兵厮杀起来,皇廷上下,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尸骨横陈,血流成河。阴郁可怖的氛围,浓聚成了一片乌云密布的暴风雨,稀里哗啦地砸落在这一座连绵的宫宇,雷雨声、哀嚎声,厮杀声,不拘于耳。
这是大楚建朝史上,规模最大的一回宫变,死伤无数,情势惨重。
偌大的崇政殿里,一切烛火皆被疾风骤雨吹熄,明明是正午时刻,天穹晦暗无光,阴霾从皇城上空滚过,遮蔽住所有日色,天地之间皆是昏暗的暴雨,如注的洪荒雨水浇洒玉阶,那缠柱的五爪金龙显出一片颓靡的败相。
东方一隅,电闪雷鸣,恍若到了真正的末日。
谢瑾的剑差点横架在楚帝的脖颈上,千钧一发之际,盛轼一刀斩却他的长剑,剑骨硬生生断折了两半。
伴随着一阵金戈裂鸣之响,断剑坠地,宣告了这一场宫廷政变的成败。
风穿过内殿,两道年青人影彼此对峙,一个跪着,一个立着,胜负既晓,伯仲已分。
谢瑾狼狈地双掌撑地,他败了。
金勒木这一枚棋子废了,太子妃也利用不得,最终逼宫,但也还是败了。
自小到大,无论他这位皇兄做什么,都比不上皇弟。这种事事都被压一头的恐惧,重新席卷上谢瑾的胸口。
剑身断裂之时,他持剑的手,虎口处剧烈地震麻了住。
谢瑾看着盛轼掌中的绣刀,眼尾剧烈地抽搐了一番,匪夷所思道:“你会用长刀?”
盛轼淡声道:“自古以来,任何战争,将士们都用刀跟帝君打仗,剑不过是上位者维持尊严的摆设罢了,其硬度和韧度,远不及刀的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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