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 【第一百零三章】(1/2)
103【第一百零三章】
◎同床异梦◎
转眼之间,沈春芜回宫已有一个月的光景,年关将近,她负责筹办新岁年宴,此间免不得要多同燕皇后打交道,虽说燕皇后是个假菩萨、笑面虎,但明面上,两人仍旧维持着一团和气,燕皇后一如既往的慈蔼祥和,沈春芜则是一如既往的乖巧温煦,两人并未产生抵牾。
盛轼并未让沈春芜受了委屈,重归东宫的那一日,他就将嘉宁县主彻底打发走了,哪怕嘉宁县主泪流成西湖水,哭天抢地,寻死觅活,一哭二闹三上吊,盛轼也不为所动,端起漫不经心的笑意,对她说,他可以成全她赴死的决心。
然后,命人端来了三尺白绫、一把刀子,还有一包剧毒,命嘉宁县主三者选其一。
嘉宁县主吓得面如土色,没想到盛轼真的舍得让她死,临门一脚,她反而恐惧不已,离这些危险的东西远远的,毕竟谁会真的去死呢?
嘉宁县主到底是个凡人,口口声声寻死觅活,但打心眼儿就会死怕的,她以前就惯用这些路数,人人都畏惧不已,只能顺着她的意。但今番,她遇着了一个活阎罗,他真的会直接送她下地狱。
嘉宁县主为求活路,只能在地上嚎泣撒泼:“求太子怜惜,放我一条生路……”
说着,还不断在地上磕头告饶,因是用力过猛,将额头都磕破了,血丝从上边流出,躺在了大殿的金砖之上,容相委实狼狈不已。
“听闻你夜夜欲入书房,所为何事?”盛轼没准许嘉宁县主起身,不咸不淡地问了这个问题。
嘉宁县主觳觫一滞,脑袋磕得更响了:“冤枉啊,我敬重太子,又哪里来的胆子进入太子的书房?求太子明鉴……”
“还打算继续装?”盛轼淡笑,掸了掸袖裾上的尘,“行啊,那你就继续在这里磕头谢罪,没孤的准许,不准停下。”
言讫,盛轼负手离开。
嘉宁县主别无她法,只能继续磕头,但也不能一直磕下去,索性就装晕了过去,只要装晕,这件事就会传至坤宁宫,皇后娘娘就会来救她了。
孰料,自己昏过去后,不一会儿,一盆冷水就泼了过来。
彻骨寒冬,朔风料峭,天时本就冷寒无比,空气里还结满一层霜花,虽说东宫里燃有暖炉,但嘉宁县主这般一泼,就被泼醒了,当下垂死病中惊坐起。
姜初雪端着铜盆,温和一笑:“县主不晕了?”
嘉宁县主银牙都快咬碎了,姜初雪哪里管她是怒是怨,道:“既然不晕了,那便继续磕头谢罪罢。”
嘉宁县主磕得头昏目眩,自然是不想再磕头了,冲着姜初雪怒道:“你这个刁奴,胆敢泼我冷水,兹事若让皇后娘娘晓得了,就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姜初雪面上仍是一片温和笑色:“你这一身贱骨头,打从来了东宫后,趁着太子赴前线打仗,一点仪礼都不曾学好,更不敬重太子妃,日日惹是生非,还学了一身吃里扒外的本事,惹得家宅不宁,不但丢了东宫的面,更丢了皇后娘娘的脸!一篓子的祸事,你指望着皇后娘娘就来救你,做什么清秋大梦?”
寒凉的水浸透了嘉宁县主的裙裳,教她如坠冰窟之中。
皇后娘娘不会来救她了?
这是为何?她明明都是按着皇后娘娘的吩咐来办事的,一行一止都不曾僭越与悖逆,如今太子携太子妃归来之后,她一行一止都被太子发觉,太子下令严治她,她祈盼皇后娘娘来相救,皇后娘娘一丝动静也无,敢情是要过河拆桥,不管她的死活了?
嘉宁县主心如死灰,索性破罐子破摔:“是、是皇后派我来的,她让我观察太子的一举一动,还让我去书房刺探军情,回去禀明她!……”
她一边说着,一边强烈地打着寒噤:“在皇后的心中,皇长子才是最佳的储君人选,她要除掉襄平王,来了个兔死狗烹,这般一来,就有了请回皇长子的正当缘由!”
姜初雪请李理做个见证,备上笔墨纸砚,将嘉宁县主的话逐字逐句记录在案,迩后让她画押。
嘉宁县主画押之时,盯紧姜初雪的脸,忽然五官扭曲了起来,口吻阴鸷:“姜女官,你务必要小心些,此前皇后同我说过,她会寻一个合适的时机除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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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并没有流传至沈春芜的耳中,她唯一知情地是,嘉宁县主受了滔天折磨,然后从东宫收拾包袱回了大西北,临走前连坤宁宫也未去请安,可见是与燕皇后生了嫌隙的。
不过,嘉宁县主离开的那一日前夜,特地来谒见过沈春芜。
嘉宁县主戴着帷帽,重重白纱帘子将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沈春芜拿着一幅画册,置放在茶案上:“我记得你当初来宫里,是为了相看好夫婿,我给你找了一些待娶的好良婿,你且看看,若有中意的,我会禀明圣听——”
话未毕,嘉宁县主截断了她:“时至今日,你还在此处假惺惺的装好人呢,若不是你给太子吹了枕边风,我能有此狼狈下场?”
说着,一举将茶案上的画册拂了开去,凛风吹过,这些男子的小像纷飞在半空之中,散落遍地。
缇雀和环莺闻罢,变了脸色,想要揭了帘子进去,却被沈春芜一个清寂宁谧的眼神摁住了,她很轻很轻地摇了摇首,以示无碍,二婢只能退居帘外,恭谨待命。
说句实在话,不论嘉宁县主如何作威作福,沈春芜都很难再生情绪,心静如止水,毫无一丝波澜,连一丝褶纹都不曾有。
目下,已经没什么能再惹她发怒的人和事了。
“不知县主可知道,上一回敢拂了我的面子的人,是什么下场?”沈春芜浅啜了口观音茶,盈盈一笑。
“什么?”嘉宁县主没反应过来。
“怡和长公主求我去看望闵元县主,我没有同意,她一怒之下掀了茶盏,碎瓷片划瞎了我的眼睛。”
在嘉宁县主惊怔地注视之下,沈春芜抚了抚眼下卧蚕,眉眼弯成月牙:“嘉宁,你可知道怡和长公主后来收到了什么惩罚吗?”
对方如此温柔地唤着她的封号,顿时教嘉宁县主毛骨悚然,手脚俱是冰凉一片。闵元县主和怡和长公主的事,她多少有所耳闻,俱说是处处与太子妃作对,使尽下毒恐吓等招数,无所不用其极,后来都落了个下场凄凉的局面。
——“怡和长公主在暴雨之中,被乱棍打死。”
砰的一声,嘉宁县主猝然起身,将散落在地的画卷小册一一捡拾起来,捡拾过程之中,身体弧度过大,那一顶帷帽也跌落下来了,露出了血淋淋的一张脸。
更精确而言,她额心上都是血伤,冬日伤口本就难以痊愈,她在东宫磕了很久的头,上半张脸都快磕烂了。
沈春芜眼神微微一顿,吩咐缇雀入内,去取药箱来,她在药箱里翻找了一会儿,摸出一管药膏,递呈给对方:“拿着吧,敷在脸上,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太子妃给了一个巴掌和一颗甜枣,让嘉宁县主僵怔在原地,第一反应就想推开,但思及怡和长公主的悲催下场,只能忍住恼火,将药膏接了,一晌将画卷小像搁放在案几上,一晌自顾自地擦抹了起来。
沈春芜还非常贴心地摆上了一面铜镜,能让嘉宁县主揽镜自照。
嘉宁县主有些看不懂了沈春芜的意图,两人分明势不两立,她自己也做过很多恶事,将沈春芜逼出了东宫,流落到了古寺清修,她原以为自己会遭到沈春芜的恶言相向,或者是排挤刁难,但她没有这般做。
在嘉宁县主的眼中,沈春芜就如那云遮雾绕的远山,萦绕着一种清隽独立的柔韧气质,与奉京城寻常的闺阁女子都不太一样。
沈春芜道:“其实,你是早有心仪的郎君罢?”
嘉宁县主搽脸的动作顿住,凝声否认:“我没有,别胡说。”
“听闻两年前,你上京议亲,原是敲定了一门婚事,后来你变了卦,落了个多情善变的名声,我倒不以为然——”
沈春芜敛住容色:“你并非多情,而是早已心有所属,至于议亲、变卦,不过都是你反抗燕皇后的一种手段罢了。”
整座殿宇仿佛被钳扼住了咽喉,陷入一种僵死的沉寂之中,殿外暴雪飘摇,成珠串似的落下,卷成了一条细密的丝线,缚住了嘉宁县主的咽喉,雪线由松渐紧,绞得她益发喘不过气来。
嘉宁县主一错不错地凝视沈春芜,对方亦是在言笑晏晏地回视她,眼神温和而沉笃,在长达十秒的对视之中,嘉宁县主顿感心惊凄惶。
于是乎,她一举抓握住了沈春芜的手:“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她的口风明明封得很紧实,一丝风声都不曾透露,凭什么沈春芜会知晓内情?
她心口不安地跳动着,一股子惶恐和忐忑汹涌直上,亟亟追问:“是燕皇后同你说了什么?”
“皇后什么也没听我说,这种事情很难猜出来么?”沈春芜啜完了茶,将茶盏搁放在了扶手旁的案几处,似笑非笑地回望对方。大抵是跟在盛轼身旁待久了,她也养成了这样的说话语气。
“两年前,你屡次搅乱自己的婚事,有意弄臭自己的名声,今岁亦是打着议亲的幌子入了东宫。我有心观察过你,发觉你对议亲之事其实并没有那么热衷,甚至有一些抵触与冷淡——从那时起,我就对你生了疑心。”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受了燕皇后的威胁,不得已上京议亲,是也不是?”
嘉宁县主噤若寒蝉,蓦觉悉身泛起了一丝浓烈的颤栗,一股寒意从头贯穿到脚,她枯坐在杌凳上,根本说不出话来。
过了晌久,她捋平呼吸,眸色黯沉哀戚,双手紧紧攥握成拳:“是,我早有心仪之人,可他已经死了。”
“是我害死了他。”
沈春芜眼神闪烁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嘉宁县主说自己有个从小玩到大的竹马哥哥,虽出身寒门,但竹马哥哥一家对燕皇后的母家有救命之恩,燕氏一族为偿还恩泽,便给两人指腹为婚,待嘉宁县主及笄之时,便让竹马哥哥迎娶她。
然而好景不长,京中来信,命她去奉京议亲,嘉宁县主自然要反抗,她对竹马哥哥情根深种,如何可能嫁与他人!
但燕皇后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由头,以忤逆之罪名,对竹马哥哥一家进行满门抄斩。
嘉宁县主提前获知此事,委实慌乱不已,想要带着竹马哥哥私奔。
但竹马哥哥是家中的顶梁柱,怎么可能抛弃整个家族,他婉拒了她,嘉宁县主难受不已。这时候,燕氏一族的家中耆老告诉她,只要杀了竹马哥哥,竹马哥哥一家就能活。
竹马哥哥亲手将陌刀塞到嘉宁县主手上,命她杀了他。
要亲手杀最爱的人,嘉宁县主泪流满面,狠不下心!
竹马哥哥却能狠下心来,拽拉着嘉宁县主的手,一寸一寸把刀扎入心口。
……
“我恨透了皇后,恨她为何要逼我走至绝境,偏偏我人微言轻,是她谋局的一颗棋子,只能任她摆布,毫无还手之力,所以……”
嘉宁县主擡起湿漉漉的一双眼,充溢着仇恨与怨怼,“燕皇后命我上京议亲,说是为我谋良婿,实质上是为了帮她稳固朝中根基,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搅乱一切婚事,只消我的声名狼藉,燕皇后就不能奈何得了我。”
“我也深晓自己做了很多恶事,这些我都认了,我是罪有应得,但是——”
嘉宁县主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春芜:“没有一个人生来就想作恶多端的,她或许被逼无奈,不作恶的话,她就会死去!为了谋生存,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这么做!……”
字字句句锥心泣血,听在沈春芜的耳屏之中,她心中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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