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 【第一百二十五章】(2/2)
她感觉符叙有些话要对她单独说,遂寻了个由头,将两人支使了出去。
两人离去后,偌大的军帐之内,恢复一片沉寂。
还是符叙率先打破了这一层沉寂,他一改恭谨之色,咬牙切齿道:“说句实在话,我本来不想待见你的,甚至很憎恶你。”
沈春芜蓦然一怔。
“三年前你执意离开陛下,还设下了这么多阴谋诡计,让陛下吐血得病,如今你本该死去,但——”符叙道,“我真的想不通,陛下为何愿意救你一命,你这种铁石心肠的女子,完全不值得他去付出。”
符叙这一番咬牙切齿的话,信息量太大,让沈春芜沉默许久。
盛轼居然吐血了?
这是何时的事?
本来她想问,但符叙现在对她敌意很深,她并不恼,若她站在符叙的位置上,的确也会讨厌自己。
但沈春芜并不会就此内耗,她不可能为当初所做的事而懊悔。
晌久,她道:“我欠陛下一条命。”
“你欠了一条命,但能拿什么还?”符叙冷哂道。
他解开药箱,一晌给沈春芜复诊,一晌道:“你最好修身养息,不要浪费了陛下一番苦心,否则,你有个好歹,遭殃的人是我!”
沈春芜噗嗤一声笑出来:“符叙,你对我是不是有很大的怨气啊?”
符叙匪夷所思,他都这么凶她了,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符叙闷着一口气,不说话。
沈春芜看着手上缠绕的绷带在一点一点的松解开去,她顿默了一会儿,道:“陛下救了我,那他的眼疾可有恙碍?”
符叙没好气道:“能不能不要把陛下想得这么羸弱,眼疾能碍他什么事?想当年收复燕云十六州,什么伤没受过,什么苦没吃过,什么风雨没经历过,至暗时刻都扛过来了,还会怕当初的手下败将不成?”
符叙指的是珉帝遭受金帝大军突袭,围困五国城一事。
燕云十六州曾经是金帝霸占大楚的领土,是先帝念念不忘的失地,在过去十年多次战役之中,金帝数度沦为盛轼的手下败将,金帝心中郁气越积越深,尤其是盛轼彻底将燕云十六州收复回去后,金帝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珉帝在五国城斩了西辽王的头,就说明是入了金帝设下的瓮中,金帝必不会错失良机,马上发兵包抄了五国城,将珉帝和漠北铁骑都围困在危城之中。
孤城闭,粮草绝,五国城俨然成了一座孤岛。
沈春芜的心提了起来,直觉告诉她不能坐以待毙。
符叙似乎料到她的小心思,摁住她:“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潍城里,哪儿也不准去。”
沈春芜:“……”
沈春芜心里五味杂陈,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陛下已经离开了多少日?”
——她侧面在问自己昏迷了多少日?
符叙算了一算,道:“已有一旬。”
“这一旬之中,陛下可有传信来?”
“杨渡应当知情,毕竟是陛下吩咐他来守潍城——我警告你啊,别打什么小心思,这些前线的事,你不要再管,从今往后,你就一个人,安安心心地当你的姜拂衣!”
符叙警告的声音萦绕在耳屏处,沈春芜垂头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草戒,心头开始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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潍城彻底戒严,打从春山坞发生暴乱,城中人人自危,民众对反贼的愤怒情绪持续增高,反战的声音沸腾一片。
杨渡带官兵对春山、燕山一带进行大清洗,捣了不少反贼的老巢,摆在这些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充军,要么原地斩首。
反贼们虽有反骨头,但到底不是什么忠烈节义之士,遇到生路他们自然会走生路,杨渡将他们悉数充军,从他们口中套问西辽、金国的情报,走一出黑吃黑。
这一段时日是西辽与金国的蜜月期,两国联袂结盟,这些反贼获悉了不少金国的动向,甚至有一个人是谍中谍,同时为两国效命干事。
每隔十日,他就要向金帝去禀报潍城的情况——正巧,明日就是去五国城面圣报信的日子。
杨渡需要一个合适的人,跟随此人潜入五国城,这位谍者也提供了一个非常合适的契机。据闻金帝的爱妃身染重疾,这位妃子是金帝极为珍重的人,金帝不论去何处都会带上她,就连上战场也不会例外。
金帝遍请名医而不得,这是一个突破口。
这个隐秘的消息很快被晁娘得知,她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杨知府,你在打拂衣的算盘,我不允许!”
沈春芜此前遭过一场生死劫,亟需将养休息,怎么能够重涉险境?春山坞发生暴乱后,晁娘对沈春芜充斥着浓深的愧怍,哪里舍得让她又去战场上涉险?
“并且,当初你明明能够拦下拂衣,不让她入春山坞,偏偏你让她入府涉险!”
杨渡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在场所有人中,他最清醒、最理智,心也是最冷的,他明明有更好的法子剿杀反贼,但他竟纵容沈春芜涉险,利用她的孤勇借刀杀人,以一种万劫不复的方式将整座匪寨夷为平地!
晁娘对杨渡完全没有好感,更不容许他踏入军营半步。
杨渡根本没有能见沈春芜的机会,还是一次符叙进营诊疗之时,从药箱里拿出了一封密信递给她。
符叙沉默地递了信就离开,连个眼神都不给。
沈春芜拆开信,发现是一项潜伏作战计划,需要她跟随那位谍中谍潜入五国城,借为王妃治病的名义,给困守在危城里的漠北铁骑送信,完成一出里应外合。
时局刻不容缓,天亮前就要起身行动。
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时辰!
沈春芜捏着信劄的手,逐渐收紧,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如果她不去,大可以将信烧了,当杨渡什么都没说。
如果她去,就吩咐奔月放一出烟火。
沈春芜心中纠结不已,晁娘的耳提面命就在耳屏处,如果答应同去,她和盛轼很可能又重新纠缠在一起。
如果不答应,她心里又迈不过去这一个坎儿。
“夫人,”奔月伏在床榻前,托着腮,“如果你不去,就让我去。大不了与金帝同归于尽,换取珉帝突围危城的一线生机!”
沈春芜失笑:“能不能不要轻易将死挂在嘴边?人要惜命。”
“我的命就是陛下救的,有朝一日必有一死,有人的死,等同于泰山,有人的死,轻如鸿毛,我想让自己的死,等同于泰山。”
沈春芜道:“刀九不会心疼吗?”
完全没有预料到她会调侃,一抹绯色掠过奔月的面颊,矢口否认:“他如今就在危城里,也不知他如何了,他的命这么硬,绝对是死不了的。”
“对了,此前陛下知道我放您离开的事,一怒之下将我关在水牢里,质问我为何要这样做,我是生平第一回有理有据地驳斥他,按照规矩,我这种以下犯上不忠不义的人,要被斩杀的,但陛下最后没有这样做,只让我蹲了三个月的大牢。”
沈春芜有些愕讶,心中涌入一丝难以言喻的思绪,情不自禁道:“——这三年,他过得怎么样?”
这可算是开了奔月的话匣子,她说了很多很多事,诸如:
“陛下每夜批折子都要批到很久,批完了折子,都会回到旧日的襄平王府,坐在昔日夫人做过的秋千上,一待就是彻夜。”
“陛下总会每日抱着小乖说悄悄话,他会说,‘你娘真够狠心,丢下父女俩就跑了’。”
听及此,沈春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她是个很少回忆过去的人,很多事情翻篇了就是翻篇了,再没有陷进去的必要。但听到奔月口中所讲述的一切,她的心某个微小的部分,仍旧塌陷下去一小块儿。
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明显,但它还是塌了。
奔月说完,就离开了,给沈春芜思考的空间。
沈春芜忍不住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草戒,又想起先前做过的梦。
那个神秘委托人,是死神的化身,牵引她跨向奈何桥,打算让她饮下孟婆熬煮的孟婆汤。
最后,是盛轼将她脱离死亡的泥沼。
通常而言,人醒来的时候,梦都忘得差不多了,但今次所做的这个梦竟是让她的印象格外深刻。
甚至是……
她还明晰地记得,梦中的少年亲手为她戴上了草戒,说:
“阿芜,我回来娶你了。”
十年前的场景与梦境重叠在一起,迫的她一阵恍惚。
当夜,她写了一封信,便出了营帐,吩咐奔月燃起了烟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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