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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家(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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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玛以前常说,得陇望蜀是买卖人的天性,没有这份天性买卖便做不长久。况且……”令仪朝窗外看看,“太爷那里为筹措军饷焦头烂额,难道我要坐视不理吗?我想着,天成的进项比谷丰大,且留作咱们的后路,把谷丰兑给陈掌柜,那银子一半给博洛,拿去垫作军饷。”

“以前给大爷读《日知录》,那上面说‘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如今这情势,我们尽一份力也是该的。另一半你拿了去,全当这些年的红利。再告诉姜先生,将天成里所有死当出货,淘换成现银,你尽快往奉天一趟,年后再往关里一趟,西北、西南各省都走一走,别心疼银子,只管结交当地的茶商、布庄、商行、会号……”

“姑娘到底还是要重开‘天增顺’吗?”云旗苦笑道。

令仪轻轻抿唇,头却一点一点地低下,又一点一点地抬起,看上却无比坚决。

“知道了,就依姑娘的意思。只是不必让姜先生急着出货,那些个老物件急着出必卖不上好价钱,谷丰的红利我且用不上,全当盘缠,姑娘不必过意不去,算我借给姑娘的。”

令仪点头轻笑,忽又正色道:“商号开了门,便不能只有一个外掌柜,你一个人出去路上没个照应也不成。不如你往谷丰挑两个得用的人带了去,好好培养,将来也是你的帮手,再把咱们院里的方海、杜松带了去,路上照应。”

“亏姑娘倒想着,只是事要一件一件做,且急不来这些,我先找了陈掌柜,姑娘不与他计较,反遂了他的愿,把米号兑给他,量他再不敢使坏。年前,我先带孟发和方海去,仲荣留在天成看铺子,咱们院到底还要有个男人。杜松忠厚老实,留在院子里听用。其他事,等过了年关再议吧。”

二人又计议半日,天色将晚,令仪原要留饭,可云旗辞谢不用,只带了碧萱回去。令仪与茉蓉一同用了晚饭,各自回房歇息。

元冬亲为令仪卸去钗环,换了家常衣裳,道:“奶奶真要拿钱给二爷么?云爷在时我不好开口,只是若太爷问起来,奶奶要怎么开释那银子钱的来历呢?奶奶的产业二爷是知道的,可在府里却从没过明路,且一向‘八旗不适农工商’,太爷头一个厌弃商贾,更不用说别人。”

令仪拿着牛角梳,梳着发梢,只往镜子里出神,半晌方道:“可是你说的,真问起来我一番好意反糟蹋了。这也罢了,少不得往上房里跪一回,指望太爷看在那些银子钱充了军饷的份上,饶我一次。”说着从镜子里与元冬对视,二人不觉都笑了。

“还有一件。”令仪又道,“前儿让你寻了老成的稳婆可有了?这年前年后的,咱们院里要添丁添福了,可千万马虎不得。”

“奶奶的心操得也太细了。”元冬边说边扶令仪往**卧了,“已经寻下了,订银都付下了,我让曲莲和白苏带着老婆子们打扫出一间下房,再过些日子就接了她来咱们院住着。又按奶奶的吩咐,将东厢重新布置了,重掏地龙,新做铺盖,备作产房。”

令仪笑道:“瞧我这记性,越发不济了,亏得有你。”

元冬微微含笑,不觉多了一丝悲悯,道:“只怕慧极必伤,先大爷在时,也是这样处处用心,如今奶奶还是这样,只怕心思用多了伤身子。天也这早晚,奶奶别想那些,且养养神吧。”

令仪微点点头,闭目翻身向里,一滴珠泪无知无觉滑出眼角……

进了腊月门,将军府上下打扫一新,合族男丁聚至府上,请了祖宗神像供在正堂。长顺拖着病躯在书房里受子侄们的礼,兼送些年例与族中贫苦之家,好让他们过年。

长顺虽精神不济,也算是这一两月内最精神的。见一家子爷们儿聚齐,又命人请了维桢、令仪、静嘉等女眷来,连年幼的煜祺也在座。似有大事要宣布。

一时奉茶毕,众人再不像往日那样有说有笑,只望着长顺,静待下文。长顺也知众人心意,将茶盏置于大几上,强打精神,笑道:“趁今儿大家伙儿都在,我说个事儿。人这一辈子,争得到名,争不过命。我这身子骨一向不好,已递了折子请辞,海龙府的军士不能无人统领,想来今上不日便有恩谕,在此期间,博洛须得驻营暂领,新将军上任前,不可生事。”

博洛虽有些吃惊,但此刻众人在座,少不得起身应诺。长顺含笑点头,又看向维桢:“这些年难为你了。当家不易,你平日里也该保养自己。”

维桢忙起身福了一福:“劳太爷挂心了。”

“你也是有年纪的人了,这个家却越发艰难,也该让小辈的操心才是。”长顺笑说着,身边的老嬷嬷领了小丫头子,捧着描金红漆大茶盘,盘里是一个一个红丝绒小袋子,嬷嬷亲手将袋子递与合家爷们儿,大家伙儿随便一掂,便知那袋里是什么。

静嘉听了长顺的话心中一喜,又不好显露出来。只听长顺继续道:“额林布虽去得早,但东院仍是这府里的长房,他媳妇令仪仍是长房长孙妇,因此,趁族中老少都在,我说一声,打从今儿起,咱们府上由大奶奶令仪当家,凡府中大小事皆由她作主。”

令仪本立于维桢身边,听到这些话便要越众上前,忽瞥见博洛正冷冷地盯着她,博洛不经意地抬手摸了摸下巴,却着实在朝她打暗号,不让她出来。

正犹豫间,身边的静嘉先一步上前,跪于长顺面前,道:“太爷一向病着,必是被别有用心之人蒙蔽了。因老爷和大爷都过世,才由太太当家,如今太太有了年纪,不能辛苦,也该由二爷当家才是。”

“你没听到我的话吗?我若有不虞,博洛要驻营,他如何当家?”长顺不悦地瞥一眼静嘉。

静嘉咬了咬唇,似下了极大的决心,道:“决不能让令仪当家,她行事不端,违亲背命!太爷还不知道,大奶奶一个寡妇人家,抛头露面在府外另置产业,这城里鼎鼎有名的谷丰米号、天成典当都是她的本钱,这样不知体统,专于算计的女人怎么能当得了将军的家?”

长顺微眯了眼睛,看了看似对眼前一切都无动于衷的维桢,心中不由苦笑,又转头看看窃窃私语的全族爷们儿,忽然朗声笑道:“今年年景不好,所以你们得的年例也少,眼下你们手里拿的,是我们东院大奶奶另补给大家伙儿过年的使费。”

屋子里赴然静了下来,长顺继续道:“自太祖爷入关以来,‘八旗不适农工商’,八旗子弟有例银,有俸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便可过活。可老话也说,此一时,彼一时。眼下老少爷们谁家没有饥荒?

“前儿,东院捐五千银子垫付军饷,那是我们大奶奶卖了谷丰米号换来的。她不另谋生意,这银子钱会从天上掉下来么?你们有银子过年,尚嫌不足,那我镶蓝旗几个营的军士和他们的家眷要如何过年?”说着,长顺猛地起身,一把从刀架上抽出配刀。

这刀曾随老将军出征伊犁,又陪他戍边卫疆,立下战功无数。不知砍了多少头颅,染过多少鲜血。此刻,老长顺如人在沙场般奋力挥刀,身边大几应声而散,老将军堂音十足,怒声道:“如今,我不过是知会你们一声,并不与谁商量,合府上下,族中子弟,若谁有异议,冲我这口刀说话!”

长顺目光凛然,环视众人。所有人无不喏喏地侍立,竟无人敢抬头。唯一与他对视的竟然是博洛。久战沙场的磨砺让这位年轻将军自有一番气度,他面含笑意,似对祖父心中所想了然于胸。老将军欣然一笑,忽觉眼前一黑,嗓子眼儿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在地上,如一束凌寒绽放的红梅……

“太爷!”博洛一步跃前,接住长顺几欲坠地的身子,“快找大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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