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法(1/2)
维桢高高扬起的手久久地停在半空,令仪目光如炬,维桢脸上的心虚被她尽收眼底。
“是你指使方大夫毒害额林布。”令仪的声调一点一点升高,“你好歹是他的继母,怎么忍心用那样狠毒的手段?他喝进嘴里的第一滴药都是用来消耗他的元气,你竟然让他灯尽油枯而死。他是武将,是该驰骋沙场的将军。”令仪的声音陡然歇斯底里,“你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杀了他?!”
维桢被惊得连退两步,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上。令仪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在笑,却是那样凄然而决绝的笑,如同鬼魅。
“真是‘天道轮回’,你用毒害额林布,茉蓉毒害静嘉。知不知道树莓根的药性与你给额林布的药一模一样?就那么一点一点熬着、耗着。额林布受过的所有痛苦,静嘉死前都尝过了,连他们吐出的血都一样是黑的。”
令仪狠狠逼视着维桢,“额林布有多疼,静嘉就有多疼。不同的只有我们,我一直在找凶手,这些年我还能活着就为找出凶手,可是你呢?迎害死至亲的人进门作儿媳?”仿佛这是天大的笑话,令仪几乎笑到不能自已,“静嘉泉下有知,必然不顾轮回,变成厉鬼回来找……你算账。”
维桢只觉心口堵了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你……早知道?难怪……难怪你那么热心操办婚事。”
令仪的笑容渐渐收敛,“太太怎么了?娶茉蓉进门,她会是个好帮手,可以替太太算计我,算计东院,算计整个郭布罗府,这不一直是太太的心愿吗?我如你所愿,不好么?”
维桢的疼痛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却远不及心中万念俱灰和悔不当初,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她的屋子传出,直传到这座盛满痛苦的宅院,传到阴沉的天际……
未几,叫声陡然停止。“云旗!”令仪轻唤一声,一直等在院子里的云旗几步跑进来,却见维桢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云旗俯身搭脉,又翻翻维桢的眼皮,方伸手将她抱上床榻,“太太惊惧攻心才会晕厥,没大碍的,姑娘让我带着的牛黄安宫丸已经交给小丫头子,用姜水研了灌下去,太太必定万安。”
听不见令仪答言,云旗回头才看见令仪已经行至外间,她的动作十分轻缓,摇摇欲坠。云旗几步追上去,“完了这一趟,姑娘的心事也就算了吧。”
令仪抬头看一眼云旗,只见他淡然地说:“听元冬说,二爷走的时候跪了姑娘,还动了刀子。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我却知道。大爷的事只怕是水落石出了。二爷想替太太偿还,姑娘饶过二爷,就是饶过太太,既然都饶了,姑娘也饶过自己吧。”
令仪的神色一松,低头默默朝院门口走去,身后忽然再次传来尖利的叫声,紧接着瓷器碎裂的声音、哭喊的声音,声音嘈杂。令仪不由住了脚步,回头朝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冷笑道:“我倒肯饶,只怕有人饶不得。”
“蓉姑娘新婚之喜,姑娘且不忙在今日吧。”云旗悄声道。
令仪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他,似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她苦心孤诣地成为二奶奶,新婚当夜新郎却逃了,何喜之有?既然无所谓喜不喜,那碧萱姐姐的仇……”
“姑娘三思。”云旗对上令仪那双冰冷的目光,不由一滞,转而无奈地道,“无论怎样,蓉姑娘总是老爷的血脉,章佳门里也只剩下你们姊妹。”
“你想报我阿玛当年救你的恩?”令仪转回身盯着云旗,一字一句地道,“那得拿你自己的命还,不能拿碧萱姐姐的命!”说着再不看云旗,急急地出了院子。
云旗原要再说,却实在开不了口,只得快步追上去。
一晃三五日,巡捕营搜遍全城,再没找到博洛,令仪也没找到,她也再不命人去找。按察司奉了富顺将军的命,欲以私通乱党为名,查抄郭布罗府,查封府宅。
然而如今奉天将军总督三省,令仪早遣人往奉天求援,奉天将军感念碧萱曾在他府衙前义死救主,也为全她“义婢”之名,亲下手书发往海龙府——“悬案未决,不宜牵连过广。”又调“乱党分子”往奉天受审。
谁知蒋先生到底是读书人,上了大刑便十分支撑不住,在前往奉天的囚车上咽气了。案子总归不了了之,只是博洛身为朝廷命官无故失踪,按律革去所有官职,连同女眷诰封一并褫夺。
郭布罗府从此再无官无衔,所有奉米禄粮的庄子一律没收充公,连高悬于府门的黑漆大匾都被摘了下来,但即便如此,总算如令仪对博洛承诺的那般,周全了合宅诸人。
维桢病好之好再没出过房门,掌府管家这样的事再无人相争了,连家下仆妇都心如明镜,这个烂摊子,谁管谁糟心。
如此又安静了三两日,族中两位颇有地位的长辈又被请入大书房。令仪早早起身梳洗,特意梳了燕尾髻,一对金镶玉的扁方压了小拉翅,宝石点翠的发饰尽显身份。虽然已是白丁之家,大奶奶的气度仍在,稳坐于下首的太师椅上,维桢坐于上首,却不知发生何事。
令仪先起身向两位长辈行礼,道:“劳动二位太爷实在是令仪不好,但事出有因,皆因有件事总是悬而未决,欲要决断亦不难,只是二爷不在家,未免让人揣度是我当家不容人,所以请了二位太爷来作个鉴证。”说着,看一眼门口站着的良禄,“带她来。”
良禄忙转身出去,须臾,茉蓉被两个嬷嬷架着进了门,她挣扎着甩开二人,抬头见令仪上座,更是怒红了眼睛,“二爷才走没几日,你就敢软禁我。你是长房奶奶,当家人,但我也是二爷的正室,别欺人太甚。”说着,茉蓉伸出双手便要抓向令仪。
不等她靠近,云旗先上前一步,将她挡开。茉蓉一个不稳,倒退几步,指着云旗骂道:“你原是我章佳府银子钱买的奴才,若不是我阿玛给你口饭吃,你早饿死街头了。哪里还有命在这儿为虎作伥,欺压主子?”
云旗只后退一步,并不分辩,也不看茉蓉。
令仪冷冷地看着茉蓉,“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我看你是救不得了。”
听到“死”字,茉蓉猛地惊住,忽然冷笑,“二爷不在家,未必不再回来。我若有好歹,你怎么向他交代?”
令仪看看座上两位长辈,“所以我今日请了族中长辈来,就是要给二爷个交代。良爷,把他们带上来。”
随着令仪的声音,几个人鱼贯而入,竟是苏大夫、达春和一个小厮。达春和小厮一进门就磕头如捣蒜,“大奶奶饶命,大奶奶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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