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法(2/2)
茉蓉细一看,原来是她从宁古塔带来的小厮实禄儿,不由怒向他两个道:“下作的东西,你求她做什么?”
“禄儿,我问你,”令仪不疾不缓地道,“那树莓根子磨成的粉,你是打哪儿弄来的?又给了谁?”
禄儿磕了个头,道:“大奶奶知道,那树莓只长在黑龙江,那根子粉毒性烈,是我们姑娘叫带着,怕路上遇见长毛匪,被欺负了去。”
“你带了多少来?还在你那里吗?”令仪问。
“回大奶奶,来了府里没多久就被姑娘身边的达春要了去了。”禄儿如实回答。
达春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便不管不顾地急道:“回大奶奶,那根子粉是姑娘让我找禄儿拿的,我怎么拿来就怎么交给姑娘,并不敢私藏一丝半点。”
“黑了心的小蹄子,胡说八道作死吗?”茉蓉急地上去就要打达春,却又被云旗一把拉住。
苏大夫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主仆撕打,又望向上座的令仪,二人对视,不由会意而笑。苏大夫一揖到底,“给大奶奶请罪。”他声音不大,却足以安静四周。
“是我医术不精,竟没诊出这毒来。那日先二奶奶垂危,我用银针刺穴才发现虎口、人中、百会银针呈淡蓝色,再配合先二奶奶的脉案,必是树莓根中毒之兆无疑。之前先二奶奶被验出乌头碱之毒,实属无稽之谈。”
茉蓉似并不害怕,瞥一眼苏大夫,又含笑看着令仪,“这一切你早就知道,在你被巡捕营下大牢之前就知道,今儿当着这些人的面,你到底想干什么?抓我送官?那免不了芷茉那蹄子也要陪我,毕竟毒药可是她一勺一勺放进去的。”
说着,她轻轻捂了自己的嘴,“哎呀,我忘了,芷二奶奶肚子里可是二爷的骨血,如今大爷死了,二爷跑了,三爷没长成,眼下这孩子可是郭布罗家唯一的骨血。”
“脏心烂肺的小娼妇。”维桢忽地跳在地上,几步奔至茉蓉面前,劈头盖脸,没头没脑地打下去,“不得好死的东西,我瞎了心才会信你,竟然是你毒死静嘉。”
茉蓉一面抵挡,一面推搡,一个没留神,直推了维桢一个跟头,“我是二爷名媒正娶的继室,纵然送了官,丢的也是你们家的脸面。令仪姐姐,你死都不怕也要把案子压在海龙府,还不是为了那点子脸面,如今却肯为我舍了脸面,我也算值了。”茉蓉说着大笑出声,那笑声一点都听不出喜气,只有绝望的凄然。
座上长辈气得胡子都翘起来,“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大奶奶,大奶奶!此等毒妇断断留不得,依老朽的主意,不必送官,没的辱没门楣,竟是家法处置,我郭布罗家武荫之门,这毒妇必得五马分尸!”
“你们敢!”茉蓉厉声道,“我是二爷的人,此刻二爷不在,也不曾留下休书,你们凭什么处置我?”
“就凭我是当家奶奶!”令仪喝道,“来人!”杜松带着二三个小厮早就候在门外,听喝忙进来。
“给我绑了!”令仪道,“暂押进柴房,待我将其恶行知会族中众人,择日行家法。”
小厮们听命,不由分说将茉蓉五花大绑。
茉蓉才想起害怕,尖叫着:“放肆,我是博洛的妻子,西院二奶奶。”
令仪抬了抬手,小厮们会意退后一步,只留茉蓉被绑成个茧子似的立在地上。
令仪起身一步一步行至她面前,忽然贴近她耳畔,轻声道:“奉天将军曾有信来说,可以想法子保住咱们外命妇的封诰,我谢绝了,你猜为何?我明知你所做所为,却仍操办婚事,却又为何?”令仪乌黑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寒意,“只为处置你时便宜些,不然家法怎奈何得了你?”说着,令仪退后一步,全然不看茉蓉因惊惧而扭曲的脸,“杜松,带下去!”
两三个小厮拉扯着挣扎不休的茉蓉,“章佳令仪……不,我才是章佳令仪,你们都被她骗了,我才是东院大奶奶。茉蓉,我是你长姐,你不能这么做……”
令仪立于书房中央,眼看着茉蓉狼狈地叫嚣,随手从袖口里抽出一支雏鸾纹样镶红宝石的金钗,抬手轻轻地簪于发髻之上。
茉蓉眼睁睁看着那金钗,身子一松,竟忘了挣扎,整个人坠了下去,被小厮们连拖带拽地拉了下去。
“你们两个糊涂油蒙了心的奴才,竟然助纣为虐。”令仪低头看着达春和禄儿,“虽知悔改,但这府里是留不得了。云旗,从东院支十两银子,给他们每人五两,不必为难他们,打发了吧。”
云旗忙应承了,令仪忽扭头看他一眼,“派妥当人看着茉蓉,或寻死或逃走,全在你身上。”云旗领命不再言语。
令仪又转向两位长辈,“今日有劳两位太爷,我代二爷谢过,待二爷家来还要亲自登门道谢。还有一件,虽说芷二奶奶也有错,但她是受人蛊惑,念在她怀有子嗣的份上,暂不发落,不知太爷们意下?”
长辈们点头,“好歹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一时送了长辈们各自回府,维桢仍呆呆坐在太师椅上。令仪走过去,轻声道:“太太也乏了,回去吧。”
彼时房内无人,令仪掏出博洛的匕首悄悄摆在大几上,“茉蓉与我是血亲姐妹,她做下的恶我尚且不饶,大爷是我夫君,你对大爷做下的恶,我也该一并处置。只是……”令仪深深看一眼匕首,“二爷临走时求我让他代你受过,他愿意用自己命赎你的罪过,你若还有一丝做额娘的心,就该日日在佛前忏悔。”
维桢并不答言,只是呆呆地坐着,涎水顺着嘴角流成一条水线。“太太?太太……”令仪又唤两声,察觉不对,维桢直直地睁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来人!快来人!”令仪陡然提高声音,“叫云旗来,叫苏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