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释(1/2)
天增顺的后堂里,令仪对着《四子谱》看了半日,方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再看了半日棋盘,总觉得不对,又拿了起来。
一旁的石仲荣实在绷不住了,假装端茶放至令仪桌边,道:“大奶奶,俄国洋行来人说,之前咱们要的那批锡料不凑手,不能按时供货,他们情愿赔双倍定金。我派人打听了,那批锡料其实早就到了海龙府,现下就放在火车站西口,福盛东的仓库里。”
令仪似听见了,又似没听见,低头看着棋盘许久才抬头道:“小石头。”
仲荣忙屏气凝神听着,却听令仪道:“你说大爷怎么那么聪明呀?这棋谱我都翻烂了,怎么就摆不对呢?”
仲荣几乎岔了气,“大奶奶,这……这是正事儿,您上上心,锡料事小,他福盛东要总这么干,咱这买卖还做不做了?”
令仪丢下棋谱,慢慢喝着茶,盯着棋盘上的黑白两弈,许久才道:“围棋该有围棋的路子,用象棋那套车马炮下不赢这盘棋。”
仲荣愣愣地看着令仪,并不明白她的意思。令仪放下茶盏,起身要去铺子里瞧瞧,边走边道:“向来日本商社和俄国洋行憋着劲儿地相互挤兑,咱们才能坐收渔利,现下俄国人突然变卦,那必是福盛东使了歪门邪道的法子。那种法子蒙事儿行,办事儿绝对不行。你看着吧,凌恒爷儿俩这是在给自己挖坑,到时候,咱就站他身后踹一脚,那他还不掉坑里?”
仲荣听了喜得抓耳挠腮,道:“奶奶,那咱多早晚踹?”
“多早晚?”令仪狡黠地笑笑,瞥他一眼,“你想踹?”
仲荣使劲儿地点头。令仪忽然抬手扶头,“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浑身没劲儿,就想吃你上次做的那个炖鱼头,贴饼子。”
仲荣忙挽起袖子,“您等着,您等着。”说着,他转身跑向铺子后面,那里有给伙计们做饭的小厨房。
令仪忍着笑,才要向外走,忽见元冬急三火四地跑进来,“大奶奶,可不好了,二爷……二爷和寿一少爷……”
令仪不等她说完,跋腿就跑走。急得元冬在身后道:“奶奶慢些,仔细摔了!”
原来这几日,博洛一直陪着维桢,在院子里晒太阳,或是吃茶闲话,久了也就烦了,便新兴地要带维桢出去逛逛。
一时得安备了骡车,博洛亲背了维桢出来,苏茉也少不得要随行。不想出门时,正见寿一从门外进来,门房也并不拦着。
若换一个人,博洛也还罢了,只是这几年,俄国和日本沿三省铁路线多有驻兵权,直如有人执剑立于卧榻之侧,不只博洛、奉军,国人也多有反感。
因此博洛冷声叫住寿一,也并不理他,顾自将维桢背上车,返身回来骂门房道:“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放?要你们有什么用?”
门房见博洛如此疾言厉色,心虚地道:“跟爷回,这位寿一少爷常往咱们府里来的,且大奶奶吩咐,他行不惯咱们的礼节……”
“不懂咱们的礼节?”博洛哼笑一声,“我倒忘了,他们的国家从来就是不讲理的。”
寿一明知其意,却不能恼,回身行至博洛面前,“郭布罗将军?”
得安拦道:“这是郭师长。”
寿一笑道:“果然还是个将军。”
“山县社长贵脚临贱地,是有什么事吗?”博洛冷声问。
“我找姐姐说话去。”寿一说着又要往里走,却被博洛一把拽住,这一把很不友好,寿一抬手挡开,博洛又伸手去拦又被挡开,两个人便动起手来。
博洛世家出身,身手不凡,却没想到寿一竟也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且他的功夫并不同于武术,竟有些像朝鲜的花郎道,却又不完全相同。
令仪的骡车赶到时,博洛才将寿一治服,反背了手腕,按倒在地。元冬急急地扶令仪下了车。
“都住手!”令仪厉声道。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劲儿,博洛丢下寿一,自顾自起身,倒是元冬上前扶起寿一。“做什么打架?”令仪上前隔开两个人。
“姐姐,他欺负我,你看我这里,很疼的!”寿一指指自己的颧骨,果然一大块青紫。
“你还敢说?你伤着我们爷了!”得安不服气地叫。
令仪忙去看博洛,却是唇角一块乌青,博洛扭过头,不让她看,反骂得安:“胡说什么!”
令仪情知博洛的心事,便软语向寿一道:“今儿商号里有事,并不能陪你说话,你且家去吧,改日再来。”
寿一笑道:“我知道姐姐的事,俄国佬失信,我却不能,福盛东派人来社里,要大德东定的那批染料。他们要给社里一分利的回扣,让我叫人骂出去了。所以特意来告诉姐姐,福盛东能抢姐姐的货,只怕也是这种龌龊手段。”
令仪笑道:“好孩子,原该好好谢谢你,只是这会子不得闲,你先家去吧,明儿我让元冬送米糕给你,好不好?”
看着令仪与寿一说话,博洛不觉盛怒,也不理他们,拉着苏茉上了骡车,骂着车把式快走。
等令仪将寿一送走,骡车早不见了踪影。元冬走上来道:“奶奶,二爷动了大气,这可怎么好?”
令仪返身就走,不觉低头笑道:“再怎么说,那德还没失势呢,奉天述职而已,哪里有死罪呢?凌恒这是在作死,倒省了咱们料理。”
“奶奶!”元冬提高了声音,“二爷动了大气,奶奶怎么一点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我这不是寻他赔礼道歉吗?”说着,令仪也不等人扶,自上了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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