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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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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冬虽摸不着头脑,也少不得要跟着上车。“杜松,去家庙。”令仪说了一声便撂下帘子。

“奶奶怎么知道二爷带着太太去了家庙?”元冬更摸不着门道。

“太太那个病,在街市上必然嫌闹,再说二叔都回来好几日,还没去祖先堂磕头,祖先也还罢了,太爷、老爷和大爷的牌位也在那里。”令仪缓缓地说着,并不见焦急神色。

元冬呆呆地看着她奶奶,心中有些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你这丫头是怎么了?”令仪被看得不自在,“只管瞧着我做什么?”

元冬憨笑道:“告诉不得奶奶,我瞧着,自二爷回来,奶奶似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瞧奶奶行事总像是手里捏着一把汗,一刻不敢松劲儿的样子。如今二爷回来,奶奶倒能时时笑笑。只是我不明白,那晚奶奶分明哭成那样,二爷与你……究竟说了些什么?”

听元冬陡然提起那晚之事,令仪神色一滞,随即如常道:“并没有什么,二爷不过是怨我没当好这个家,我委屈就白哭两声,不值什么。”

元冬忍不住面露忿忿之色,令仪拍着她的手,“你别恼,亏得二叔命大才有今日,好容易他回来了,一家子过日子倒不好?就是家道艰难,二叔一个没管过家的人哪里就知道呢?住长了他自然就知道了,元冬姐姐大人大量,不与他计较好不好……”

车至家庙,果见博洛的骡车也停在那里。元冬先跳下车,一面搬了梯凳扶令仪下车,一面笑道:“奶奶顶好去支个摊子给人算命,城里的李半仙儿也算不了这么准。”

小沙弥见了府上的车,忙出来迎接,道:“太太和二爷在祖先堂行礼,吩咐了不叫打扰。自那日奶奶遣人来吩咐,叫我们预备下,不准哪天二爷要来的,果然今儿就来了。斋菜都预备下了,还是按奶奶吩咐,要软烂的才好。”

元冬笑道:“合该让奶奶去算命,怎地料得这样准?”

令仪笑而不语,抬脚进了门。“怎地料得这样准?”这样的疑问,她疑过长顺,疑过额林布,却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也可以做到。不是料得准,不过是历练得太多太辛苦罢了……

祖仙堂的门开了,博洛走在前面,后面是苏茉和一个小丫头子扶着颤颤巍巍的维桢,几个人一出来,便看见侍立一旁的令仪。博洛不理她,却是维桢反朝她笑笑。

“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二叔一回来,太太气色也好多了。”令仪说着,朝维桢福了福。

博洛似没看见她,径直走了。维桢看向儿子,张了张嘴,到底又说不出什么。

因着事先有准备,斋菜格外丰盛些,且软烂好咬,极合维桢的胃口。维桢吃得高兴,博洛自然高兴,令仪与苏茉只在地上站着布菜。

撤换碗筷时,苏茉悄向令仪道:“二爷说要做场法事,他要亲自在祖先堂跪经,也不知为个什么,我只怕会辛苦。”

令仪含笑,将茶水递给小丫头子去服侍维桢濑口,悄声道:“这是二爷的孝心。”

“只是我疑心,二爷从来并不信这些,除了四时祭祀,连家庙也少来。”苏茉说完掩了口,忙忙地端了茶水亲自奉给博洛。

“你……们也就吃吧,那面筋豆腐的,冷了吃下去再闹出病来。”博洛朝苏茉说话,眼睛却瞥向冷仪。

令仪知他旧恼未去,又添新气,也只假作不见。博洛见她这个情形自己倒先忍不住,冷声道:“打今儿起,不许山县寿一再踏咱们家的门。”

苏茉见博洛神色不好忙起身,令仪却只是低着头。

“洋人没一个好东西,不过是狼子野心,你还指望狼会对一块肉用真心?”博洛继续道,“就是大嫂子不在意自己寡居的脸面,我们郭家还要这脸……”博洛话没说完,就觉屁股上一疼,回身看去,正看见维侦吃力地用那只得用的手抓着拐杖狠狠敲向他,嘴里不清不楚说着什么。

博洛本能地躲开,维桢却大有誓不罢休的架势仍要打,可打又打不到,手上难免松了劲,拐杖“哐”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太太……”博洛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维桢虽掉了拐仗,却仍旧指着博洛,“呜呜咽咽”不知说些什么。博洛不得不求助地看向苏茉。

“太太说……”这些年苏茉一直服侍在侧,再怎么不清楚,也总听得明白两句,她看看博洛,不得不开口小声道,“太太说……你是个混蛋。”一语未了,连服侍的丫头并端菜的沙弥全嗤笑出声。

博洛看向维桢,她不再说话,仿佛在认定苏茉说的正是她要说的。“我……”博洛不敢相信地看看母亲,又看看苏茉,“你……”半天说不出一句,怒向众人挥手道,“都出去!”

小丫头子深知他脾气,悄悄地退了出去,元冬也扶了令仪起身要走。

“你……们不吃饭么?”话一出口,博洛也自觉无味,跺着脚自出去了。

令仪与苏茉互看一眼,不由都笑出来。

太阳落山之时,苏茉陪着维桢返程,许是不惯劳乏,维桢就睡在了骡车里。以前那样精致的一个人,床铺得不软都不能入睡,如今却只知憨吃憨睡,苏茉坐在维桢身边,竟不知这样活着对于维桢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

博洛立于祖先堂门前久久不动。与维桢一样,他自幼不喜欢拥有一切宠爱的额林布。他十二三岁跟着太爷出兵放马,就是想让太爷看到他比额林布强百倍,可无论他如何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太爷的心尖上永远只有额林布。

为什么太爷不喜欢他呢?难道就只因为继嫡子的身份吗?这件事困扰他很多年,可就在昨日,他忽然想明白了。昨日明庭玩耍时重重跌了一跤,博洛十分心疼地抱起来,明庭与他本不亲近,可昨日这一抱,孩子竟似找到救星一般攀住了他的脖子。

不知怎地,博洛就想起长顺和额林布,心中豁然,或许正是因为额林布病弱,长顺才多加疼惜,博洛身上流着的亦是郭布罗家的血脉,若病的那个人是他,长顺也必然心疼。那维桢后来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让额林布占据更多的爱护,甚至让长顺无暇顾及其他子孙……

“额林布哥哥,”博洛双手合十,轻声道,“这条命是我欠你的。额娘百般不堪,皆因我而起,从今日起我便不再吃药,我的命你什么时候要就拿走。可眼下山河动**,我是军人,宁愿马革裹尸,求大哥哥成全。”

“大爷会保佑你平安的。”许是博洛的祷告太虔诚,未没留意令仪已悄悄立于他身后。这是那晚之后,两个人第一次单独说话,“你是他弟弟,是郭家的子孙,是保境安民的将军。”

夕阳的余晖铺洒在两个人身上,如同为他们染了轮廓闪闪发光。四目相对,这些年彼此的苦楚和磨难似都能感同身受,感受过之后是无以复加的痛心,心疼眼前人,也心疼自己,于是默默许久之后,笑意不约而同迎上两个人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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