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2/2)
“别怕,将军只是想你了,还说上次你跳的那支‘乐部伎’十分好看,想看你再跳一次。”中村低眉看向茉蓉那张精致的脸,“你多顺着他,他不会为难你的。”中村收起药膏,如同欣赏一件作品般仔细看着茉蓉的脸,忽然潺潺一笑,由衷赞道,“你可真美,像艺术品一样完美!”说毕起身离开了。
茉蓉重重松了口气,方觉浑身上下的力气似都用在方才的惊惧之中,眼下却是被冷汗湿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想想马上又要回奉天,对着那张丑恶的嘴脸曲意相迎,茉蓉的手指一根一根握紧,然而心中的烦腻厌恶之情再难忍耐,她愤然起身,使出全身力气将大圆桌猛地掀翻,一声凄厉的叫声从后堂直穿到前面的铺子,原本在算账、点货、做杂役的伙计不由惊得一抖,紧接着便继续手中的活计,仿佛刚才那一声根本并不曾有过……
夜半时,令仪方从东院走出来,姜霁华原要出来送,令仪却说什么都不让,错午时,东院的丫头说三奶奶身子不爽快,连着两顿不曾好好吃饭,令仪便命人请了苏大夫来瞧脉。
总算有一个好消息打破了这个满是阴霾残春——姜霁华怀孕了。令仪千叮万嘱了许多话,又命人搜罗补品送到东院来。姜霁华忍不住笑道:“大嫂子并未生养过,难为竟也知道这许多。”
一语既出,旁边的煜祺先变了颜色,霁华亦自知失言,忙掩了口。倒是令仪笑道:“我虽未生养,可眼见着沅儿、庭儿先后落草,养儿育女的辛苦好歹也知道一些,好生养着吧。”说毕起身出去。
煜祺瞥一眼霁华,不悦地道:“胡说什么!”说着便几步追上令仪,扶上她的手肘,悄声道,“原是她年岁小,不懂事,大嫂子只别理她。”
令仪含笑看看煜祺,道:“到底是有家室的人了,从前哪里见你这样小心起来?况人家又没说错。”说话间,叔嫂俩出了院子,令仪暖声道:“快屋里去陪着她,女人这时节金贵着呢,别惹她气恼,人家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小姐,小磕小绊的,你看孩子的份上了,别使少爷脾气。”
煜祺低头憨笑,反是令仪好一顿安慰了他,又劝他回了屋子,元冬方跟上来扶着令仪:“奶奶别吃心,以后……都会有的。”
令仪苦笑不语,元冬也便再不说话,长长的涌巷,一阵风吹来,无声无息地掀起两个女人的发丝。令仪抬手抿一抿头发,扭头见元冬只低头走路,一缕乌发已垂至眼前尚不知觉。
“这是怎么了?”令仪停下脚步,替元冬抿起头发,“这几日总见你魂不守舍的,可是有什么事?”
元冬心虚地笑笑:“奶奶说哪里话?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看着奶奶这样劳心劳力,我却一点子忙也帮不上,所以难过罢了。”
令仪笑看元冬一眼,又转过身继续前行,许久方道:“自从大爷没了那年,我劈面给你一巴掌到如今也好多年了吧?这些年你实心实意的照顾我,再不曾有任何相瞒,我是知道的。如今你有难心的事,不想我跟着烦恼,所以不说,这我也知道。只是元冬,我们姐妹能相扶到今日不容易,你若有事,且还当我是个知近的人,不妨说与我听听,能帮你排解的,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即便我无能为力,白听听,你能舒解舒解也是好的。”
元冬心头一动,咬了咬嘴唇,道:“并不敢瞒奶奶,也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眼下多少大事等着奶奶,因此我没说。不过是前两日往云旗家里送东西,本以为他不在家,谁知他回了海龙竟也不先来家里回奶奶一声,且……我瞧着那里间屋里分明有人,云旗又说什么都不让我进里间,我猜那里必定猜着那家姑娘,你瞧咱们商号里那些外掌柜,有几个是没按外宅的,爷们儿家这原不是大事,按说,云旗连个续弦尚没有,身边多几个姑娘都不叫事儿……只是……”
“云旗不是那样的人。”令仪笑道,“他心里有你,谁看不出来,以他的品性既有你,必不会再藏别人,你别多心,男人家的屋子难免腌臜,他不想你进去也是有的。”
元冬摇头:“我的性子奶奶是知道的,向来不是那爱捻酸吃醋的人,只是最近云旗越来越古怪,总是神神秘秘的。别的不说,他提前回了海龙府,怎么不向奶奶来请安,悄悄地躲在家里做什么?再有,好好地,他把老妈子和小子都辞了做什么?身边又是谁服侍?”
令仪沉思片刻,道:“既是这样,我替你打听打听也罢了。”
“奶奶别费心了!”元冬急急地道,“这些大事尚未料理清白,哪里去顾这点子小事,奶奶如今心事越发重,夜里都睡不安稳,何苦来操这个心?云旗那么大个人,由他去吧。”
“你奶奶夜里又睡得不稳吗?”博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主仆俩不由一惊。
“二爷惯会背后吓唬人的!”元冬嗔道,“仔细惊着我们奶奶。”
博洛行至令仪身侧,元冬知趣的退后两步。“有多少血心够你这样熬着?再不听人说一句。”博洛微皱了眉看向令仪,“有你这样操心的,还要我们这些爷们儿做什么?”
“你别听风就是雨的。”令仪含笑道,“元冬不过是白说一句,就惹出你这许多话。我一个只会憨吃憨睡的人,哪里就熬着心血?”
博洛牵了令仪的手,缓缓在涌港里走着,因着元冬在身后,令仪便欲抽回手,可抽了两下竟纹丝不动,待要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少不得由着他牵了。
“如今你越发轻减,还以为能瞒得住?原想着煜祺的媳妇也能帮你管着家里的事,谁知方才听说她有喜了,虽是好事,到底又要辛苦你一个人”博洛心疼地道。
“我还有二爷。”令仪悄声道,“二爷说,无论如何都会护着我,有二爷护着,我还怕什么?”
一语说得温柔,博洛不由握紧了那只纤细的手,才要开口,就见石仲荣远远地跑了来:“大奶奶,不好了,保安团的人围了咱们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