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2/2)
“二爷何苦为难小姑娘,要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了。”云旗自挑了帘子进来,低头向芸豆道,“劳这位姑娘将这里收拾了去吧。”
芸豆不敢就起来,直拿眼瞟向得安,见得安悄悄地点了点头,也顾不得别的,急急地擦去地上的血渍,忙不迭地出去了。
关于煜祺的事并不难讲,云旗只是不敢将那些大逆的厥词通通告诉博洛,只捡了要紧事交待,煜祺的背后是满铁。而满铁在东三省从事情报活动已是众所周知的事,连督军府都拿他们没办法。只是没想到前后不过二三年,煜祺一个受过严格教育的青年才俊就这样被他们洗脑,做下这等卖国卖家的事。
博洛咬的槽牙“咯咯”作响,猛地拉来屉子,油黑的伯朗宁被重重地拍在案几上。得安吓得一哆嗦:“二爷,那可是三爷!咱……咱逮回来教训一顿也罢了。”
云旗不动声色道:“怪不得二爷动气,只是我们姑娘已经想了周全的法子,今后中村也好,满铁也好,再不会用三爷了。眼下三奶奶有身子,姑娘的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总要看在孩子的份上,悄悄地过去才好。”
“你姑娘倒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事事都周全,怎地不周全了自己?”说起令仪,博洛更怒不可遏,“这样的事她怎地不先与我商量?她以为自己能抗多少事?”
云旗低头道:“若姑娘早告诉二爷,眼下三奶奶肚子里的,只怕就该是遗腹子了。我们姑娘是不想二爷与三爷兄弟反目,手足相残。如今这样行事,也是给三爷个教训。求二爷念在姑娘一番苦心,不与她计较吧。”
博洛听说不由泄了气,呆愣半晌方一声叹息:“云旗,我并不恼她,只是心疼……她那颗心太苦……太苦了……”说着起身向外走,“我总不放心,还是陪着她方好。”
得安见状忙要跟上,却见博洛刹住脚步,狠狠地盯着他:“做你该做的事!”
得安不由心中叫苦,他那位爷打小就是这样,心中不痛快必是揉搓他的,如今没头没脑地说这一句,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该做什么。
博洛恨恨地道:“都当爷的书房是大车店吗?谁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想拿就拿。烧,都给我烧了,我看谁还惦着!”
“都……烧?”得安一时反应不上来,这个“都”的含意,他才要再问,博洛已出了书房。
煜祺怎么也想不到,急急地回去汇报消息,此刻却被打得鼻青脸肿,被两个彪形大汉架着丢出公司,重重跌在马路上。就在刚刚,他才兴冲冲地赶回公司,找了经理秘书,说有重要的事汇报,必须面见经理。
这是煜祺第一次见到中村,尽管从入职不久便开始受训从事情报工作,也知道他们是受中村一兴统领,却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满铁的风云人物。
中村一副金丝边眼镜,笑起来和蔼可亲,完全看不出外界传闻的心狠手辣,他笑看着煜祺:“郭先生,到底是什么要紧事?”
全公司也没几个人能进中村的办公室,煜祺不免有些得意,道:“中村先生,我拿到了重要情报,是……二十八师驻卫布防图。”
中村目光一亮:“真的?”
煜祺拼命点头:“千真万确!”说着便将那份叠好的地图双手捧上,中村兴奋地站起身,接了地图,抖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因为那不是二十八师的地图,而是一张东北铁路延线日本驻军兵力分布图。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是怎么得到的?”中村来不及向煜祺兴师问罪,只觉得那张图千万不该在一个中国人手里。
“这个呀……”煜祺只当那图十分宝贵,连中村都惊住了,“这个是我在……”
中村一眼瞥见图,日本驻军每两年一换防,这张图显然已经没什么实际用处,可为什么图会外泄,又偏偏到了满铁情报人员的手里?
中村目光一凛,似觉察出事情不对,可已经来不及了,一队身穿日本军服的人径直闯进了他的办公室,两个士兵直接按住了中村,领头的人一把扯下中村手中的地图,然后叽哩哇啦地大声说着什么。
中村没能保持住他一向触变不惊,慢条斯理的风度,急急地解释着。煜祺只能听懂一句半句,却并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这样的突变已经让他傻在原地。
没有人理他,也没有人给他一个解释,一部分日本兵押走了中村,剩下一部分将中村的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煜祺见事不妙忙要躲出去,却正与二三个中村的保镖撞在一处,几个人不容分说,照着煜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然后直直地将他丢出去。
煜祺满眼金星,浑身疼得几乎散架,趴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来,忽然有四只大手将他强行扶起来。“三爷,您不要紧吧?”杜松、方海一边一个扶着煜祺,却更像是怕他跑掉,“大奶奶叫我们来接您。”杜松忍不住面露不屑,“大奶奶说三爷辛苦了,若不是您,中村还在绞尽脑汁给咱商号下绊子,这回他要忙着解释窥探军情这样的大事,咱们也能消停一阵子了。”
“我……”煜祺愣在原地,从他进了西院书房之后发生的一切一帧一帧的回闪在他眼前,令仪早知道他的所做所为,却仍放一张布防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分明是等着他拿。小石掌柜平日里总说自己是穷命,从不坐车。今日他坐的人力车却与老袁的车撞了个正着。那时他拦着车,目光中分明含了什么意思,只是那时煜祺一心想要回公司传递情报,并没心思理会。原来……这是一个局!煜祺闭了眼睛,跺足捶胸。
“三爷,走吧!”方海指了指旁边一辆骡车,煜祺茫然看过去,眼角余光却似看见了熟人,不由抬头看过去,山县寿一一袭哆罗呢黑狐风毛的棉斗篷,双手袖进灰鼠毛手套里,如同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笑意盈盈的立于街边,悠闲地赏着雪景,亦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