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是我拿的(1/2)
信函因年深日久的折叠,外面的封皮已变得极其脆硬,一道极深的折痕纵向贯穿,不偏不倚,正从“缙兄”二字中间撕裂而过。
沈寒几乎是屏着气,用指尖极轻地、一点点剥开那几乎粘合的封口。
一张薄脆如蝉翼、已然泛黄的信纸,被她拈了出来。
寥寥数字,字字泣血:
缙兄台鉴:
弟奉旨赈灾,本循旧例,自江宁由运河赴苏。行至丹徒,骤接东宫钧令,着即改道太湖。然太湖水匪之患,去岁方奏,东宫岂能不知?弟虽奉令,心实骇疑。
所疑者,传谕之人虽持东宫符信,其面貌弟竟识得——乃去岁京察时,吏部衙门常见之胥吏,常随侍温侍郎左右,绝非东宫属官!
弟心知有异,夜起查勘,果不见公文!四下搜寻,终在舟尾暗处觅得焚余残片,其上“改道”字样及半枚朱文“东宫”骑缝印赫然犹存。竟有人夜半私焚文书!此非疏忽,实乃灭迹!
弟身陷险地,此残片留于身边,恐招杀身之祸。唯兄智勇,或可据此残痕,觅得全豹。万望秘存,以待天时。
倘弟身遭不测,此信即为铁证!万望兄以此为凭,为弟、为千万灾民,昭雪此冤!
弟直手书
庆昌十年夜于丹徒舟次
信函里,还有半张公文残片。
沈寒胸口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所有空气在瞬间被挤榨殆尽,呼吸凝滞,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
“唧唧——啾啾——”
清脆的鸟鸣声伴着机簧轻微的“咔哒”声响起。
溪雪已拧紧了发条,那只黄铜雀儿在地上一下下地点着头,缓缓扇动镶着琉璃片的翅膀。沈夕看得两眼放光,绕着雀儿又笑又跳,拍着手,脚下一步步蹦得老高,无忧的笑声洒了满院。
溪雪跟着拍手,正欲招呼沈寒来看,扭头却见她怔在原地,脸色在冬日的浅阳下,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她心下一突,赶忙凑近:“姑娘,您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沈寒紧紧揪住衣襟,指尖冰凉,抖得厉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封密信!
是父亲一直在寻找的密信!
是父亲至死未能释怀的内疚与遗憾...是罗家满门血染的冤屈与不平...
而它,竟被藏在祖母的箱笼里。
藏了整整十余年。
轰——
胸膛里无声崩塌。
巨石自胸口崩裂、碾出,带着炽热的痛楚,滚过肺腑,压过心脏,最后全部堵死在喉头。
“嗬...”
一声极其短促、仿佛被撕裂了的抽气声从她喉间挤出。
沈寒张着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一种混杂着荒谬、冰凉、空洞与莫名的尖锐疼痛,瞬间攫住了她所有的感官。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溪雪慌忙扶住她剧烈颤抖的肩膀,“是不是心口疼?奴婢、奴婢这就去叫大夫!”
沈寒反手,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死死攥住溪雪的手腕,她张了张嘴,发抖的唇瓣开合了几下,却连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咯咯咯”,笑声清脆悦耳。
她抬眼望去,沈夕正跟着那只会叫的铜雀,自顾自地打着奇怪的节拍,一声鸟鸣,拍一下手,笨拙地跨一步,玩得忘乎所以。
沈寒眼底蒙上一层薄雾。
“溪雪...”
沈寒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微颤的泣音。
她看着与铜雀嬉戏、对一切浑然不觉的沈夕,平复着喘息:“你现在,带夕哥儿去母亲那儿。就说我歇下了,夕哥儿想母亲,要同母亲一道玩这雀儿。”
极力压制的气音,带着从砂砾中挤出的哑声,断续却异常清晰:“然后,你私下寻刘嬷嬷。告诉她,夕哥儿今日须得留在母亲院中用饭,让刘嬷嬷务必...将母亲留在院中。听清楚了吗?”
“是、是!奴婢听清了!”溪雪连连点头,声音发颤,“姑娘,您...您要去哪?您的手好冰...”
沈寒缓缓地松开了攥得生疼的拳头,慢慢直起身,将那份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信函,小心翼翼地、平稳地放回楠木匣中。
她将它紧紧抱在怀里,抬起头,眼底那层薄雾已散尽,冷声开口:“我去,慈清堂。”
慈清堂内,刚入冬便早早烧起了地龙,将深秋残留的最后一丝寒意也驱赶殆尽。暖意混着榻边熏笼里逸出的沉水香,洇洇满堂。
画屏捧上一碟新蒸的雪蒸枣糕打帘而入,枣糕洁白松软,以糯米细粉揉了蜂蜜蒸制,面上点缀着碾碎的枣泥与三两粒松仁,正袅袅散着温润的甜香。
姜氏年岁渐长,越发嗜甜,见此胃口大开,满意地拈起一块,还未及送入口中——
“砰!”一声。
房门被猛地推开。
姜氏手一抖,那块温软莹润的枣糕“啪嗒”一声,自指间滑脱,擦过青瓷碟边,坠在地上,顿时摔成了两截。
一道身影挟着门外灌入的冷风,大步踏入。
是沈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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