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是我拿的(2/2)
沈寒面无表情,唯有一双眸子,清泠泠的,像淬了冰、又像燃着幽火的深潭,紧紧锁在姜氏脸上。那目光太静,静得骇人,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魂魄。
姜氏先是一惊,待看清来人,惊惧瞬间化为被冒犯的滔天怒意。
她“啪”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指尖几乎戳到沈寒鼻尖:
“寒丫头!你放肆!进祖母的屋子不通传、不禀报,竟敢直闯?!还摔门掼帘,你眼里可还有半分规矩,可还有我这个祖母?!”
沈寒未答,目光倏然侧目,钉向一旁僵立的画屏:“出去!”
画屏一抖,往日如春水般温柔的二姑娘,此刻竟似一尊玉雕的罗刹,浑身上下都透着刺骨的寒意。她腿一软,连姜氏都顾不上看,踉跄着夺门而出。
沈寒转眸,静静看着姜氏。
看着那张因愤怒而涨红、因养尊处优而略显浮肿的脸。
下人一走,姜氏脸上最后一点强撑的体面也裂开了缝。她胸膛急剧起伏,指着沈寒,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利颤抖:
“沈寒,你如今翅膀硬了是不是?!回了京师,有你母亲撑腰,便敢不把祖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这慈清堂,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辈来发号施令、驱逐我的人了?!啊?!”
一股邪火在姜氏心头直窜!
她早就看这丫头不顺眼了!
自打回了京师,郡主恩宠日盛,这丫头也跟着水涨船高,越发目中无人!
给她几日好脸子看,就真当自己能上天?!
执意把那个晦气傻子养在家里也就罢了,如今更了不得,都敢到她屋里来摆家主的威风了!
这哪里是蹬鼻子上脸,这是要爬到她的头顶作威作福!
反了!真是反了!!
难不成她熬了大半辈子,临到老了,竟要反过来看孙女的脸色过日子?!
“祖母,”沈寒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粗粝的砂纸磨过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碎渣,“孙女在您的箱笼里,看到了这个。”
一路疾速奔来的气息此刻才迟迟涌上,冲得她眼前发黑,嗓子眼火烧火燎地痛。
她将一直紧紧抱在怀中的那个老旧楠木匣,放在了姜氏面前的桌案上。
姜氏那满腔憋了许久的怒火,在目光触及木匣的刹那,如同被冰水兜头浇下,“嗤”一声灭得只剩青烟。匣盖微启,那封熟悉的、泛黄的信函就在其间。
“你...你怎会...”她下意识别开脸,避开了那两簇几乎要将她烧穿的视线。
寒丫头怎会发现...
是了!定是今日晾晒箱笼的缘故!
她亲口交代,每个箱笼都要打开好好晒一晒,没想到...
竟晒出了这桩陈年旧事!
若非亲眼所见,她几乎要忘了还藏着这要命的匣子,也快要忘了,里头锁着一封能翻天覆地的密信。
十余年了啊...
尘归尘,土归土,该走的、不该走的,都成了一抔土。
她以为秘密也会随之消散,没想到这匣子,如今就这样赤裸裸地杵在她眼前。
“祖母。”
沈寒盯着姜氏瞬间僵硬的脸,目光像是坠了十余年的铜锁,沉沉压来:“父亲当年遍寻不见、能证明罗大人清白的那封密信...为何,会在您这里?”
姜氏的眼睫难以抑制地颤动,避开了那两道看穿一切的视线,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沈寒又逼近一步,两人之间仅剩一步之遥。
她声音里压抑的震惊,终于裂开一道缝隙,泄出深埋的、尖锐的痛楚:“所以,当年根本不是不慎丢失,对不对?”
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是您!亲手拿走了它。将它藏了整整十余年!”
她停顿了一下,积蓄力量的字,用力掷出:“是吗,祖母??!”
话不像说出的,倒像一块灼热的炭,滚过喉管,烫穿了胸膛。
答案早已呼之欲出,就写在那张骤然失色的老脸上,写在那闪躲的眼神里。
她想过无数可能...
是父亲一时疏忽,未曾收好;
是太子或温恕的爪牙,手段通天,潜入府中窃走;
是任何一场意外,任何一个外人。
万没想到,竟会是眼前这个人。
这个与父亲血脉相连,被父亲敬之爱之,唤了数十年“母亲”的人。
亲手,将能救挚友全家性命的铁证,藏进了不见天日的箱底。
也亲手,将父亲,推进了余生都无法挣脱的愧疚深渊里。
眼见再无转圜,姜氏索性将那层薄薄的体面也撕了下去。她缓缓坐回榻间,两手一摊,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近乎无赖的冷笑:
“是又如何?便是我拿的,你待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