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修伞(1/2)
终于到了这一天。
早上天色青碧,聊云开始下雨。
白以昨儿忘了去取伞,只好再在屋里待半个时辰。
可七夕吵着要出去玩。他禁不住,他知道这丫头是想到火狱去。
今儿也是木阿爸的重要日子,三司会审的最后天。
是生是死,云神都不管。
上了大街,雨停了,七夕开始抱怨聊云的雨太儿戏,才下一会儿怎么就没了?
白以觉得她还是有点孩子气,可这很可爱。
往前延伸的路,他们从崔诗楼前走过,听到一帮人在围着说话。
“嘿,你们听说了吗,这两天猎卫府又变天啦。”
“是前几天卓门武馆的事吧?”
“哪里,还是和鞘归人的案子有关呢!”那人模仿着口气道,“猎卫总使喻红林办案不力,轻佻懈怠,墨城谋逆一无察觉,卓门夜变处置无能,使百姓受惊,城中骚乱。城主心中甚痛,现免去其代行总使之位,收回鹰扬金牌!”
“呀呀呀,那这姓喻的现在还在猎卫府吗?”
“鹰扬金牌都被收回去了,现在就算想留也留不了啦。”
“这好好的人,当上总使还没两个月吧,怎么就……以后的路不都断了?”
“这要看城主还记不记得他,说不准是一时气头上,过两天就又把他召回来了。”
“真是可怜,我呸,活该……”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得热火朝天,忽听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那小坏蛋他人怎么样?他有没有碰上鞘归人,断手断脚?”
“鞘归人心肠可好呢,喻红林身上一块肉都没少!”
“那也太便宜他了!那鞘归人在哪儿,我去骂骂他。”
“嘿,你这人……”众人回头一看,见是个漂亮小姑娘,不由得大大好奇,“小丫头,你这么恨姓喻的,怎么,他跟你有仇?”
“不能不能,这姓喻的脾气不行,为人倒是不错,从来不干什么丧良心的事。”
“偏偏你认得他,这些披金袍的,心里装了什么你看得出?”
“小姑娘,还是你来说,这姓喻的对你做了什么,你只管说,大伙儿给你做主!”
“咦,人呢?”
“刚才还在呢……”
半条街外,白以揪着七夕的后领,边提着她边道:“你的大仇人倒霉了,你开心了吗?”
七夕把头转过去,吐了吐舌头:“他不过是丢了官,人又没怎么样,我才不够开心呢。”
白以皱眉道:“你人不大,心眼倒是不大。你木阿爸的事,千千万万个由头,也怪不找他。”
七夕道:“我不怪他,那我去怪谁?你要是能给找出第二个人,那我和他就一笔勾销。”
白以一时没了话,将她放下,又往前走了半晌道:“武馆的事也不全是他的错,苏肃全推到他头上。这回他被暂免猎卫总使之职,心中不知该多么难过。”
七夕问道:“江大叔,那小坏蛋不干了,那这猎卫总使谁来当?”
“是他的师弟叶白水。”
“啊,是他师弟?”七夕无比失望地道,“那和他当有什么两样?这猎卫府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那可挺不一样的。”
“江大叔,你……”
“有什么事?”
“你明天就要走了吗?”七夕见他迟疑了会,叫道,“你不要骗我了。我早上看到那个卖船的人了,你是想坐船走。”
“对,我要走水路。我去长佑,要是可以,今晚我就走。”
“你去长佑做什么?那个姓文的大叔不是死了吗?”
“我要去拜访一个叫归南英的人。他是源将军的军师,他给我写了一封信。”
“好呀,你走吧,你一路顺风。”七夕头垂了下去,一脸的丧气。
白以本想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走,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那什么鬼信上说了什么?”
“什么?”
“他干嘛给你写信?”
“他得到了惘生图的线索,邀请我去瞧瞧。”白以清醒过来,道,“我和你说过的,那个会扎草编的杀手,他手里握着狮心门的秘密。”
“他现在就在长佑城?”
“归南英是这样说的。”
两人说话间,那座甲虫壳一样的漆黑建筑,火狱已经拦在眼前。
七夕忽然觉得害怕,不自觉地拉紧了白以的手。
“没事的,有我在。”白以目光指向前方,“小丫头,咱们进去。”
通道幽深,火把照明。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破败的气味,像是腌坏了的白菜。
两人走得很慢,来往也有许多来听宣判结果的人。
今天宣判的人看来不少。
前方十字圆柱旁倚靠着一个人。双手叉胸,埋着头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呼噜。
走近些,白以看清那人的脸,不由得一怔:“喻总使,是你?”
喻红林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看见白以,擦了擦口水笑道:“江大哥……不,白大哥,你总算来了。”
“你等我,有什么事?”
“听白迟说,白大哥你好像在要找的什么人。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可以帮忙。这聊云城很大,多个人多双眼睛嘛。”
白以径直从他身边走过,道:“不必了,多谢。”
喻红林道:“白大哥,你别想错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七夕气鼓鼓地道:“小坏蛋,你怎么也在这儿?你不该在猎卫府里躲着哭吗?”
“今天是你木阿爸宣判的日子,我……我觉得我该来看看。”
“谁要你假惺惺的,你滚吧!我木阿爸不会想见你的。”七夕越说越气,“我……我也不想看见你!”
喻红林还要开口,白以打断了他:
“喻总使,这里真不需要你。请你离开。”
“白大哥,连你也……”
喻红林僵在原地,走也不是,进去也不是。
他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滋味,也不记得自己到底站了多久。
直到宣判室里传出那声扣人心弦的锤声,又有一个人的命运被决定了。
那人是谁?那命运是上,是下?
“木阿爸……”
深暗的大门大开,七夕哭着头一个冲了出来,撞在喻红林怀里。
喻红林人没动,她自个儿摔得不清。
“大坏蛋,你个大骗子,木阿爸要死了,你心满意足!”七夕推开喻红林,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又将他顶开。哭声随着泪雨,她独自跑出了火狱。
喻红林叫道:“小丫头,你上哪儿去?”
“和你没关系!”倔强的回应。
喻红林追到门口,那小小的影子在大街上疯狂地奔跑着,全然不顾撞倒了什么,踢翻了什么。
一阵鸡飞狗跳。
喻红林嘴巴里哑了火。
白以夹着那把破伞走了出来,沉默地看着他:
“今晚,蛇塔。云神又有新的祭品了。”
声音冷漠,如若不关己。
喻红林惊声道:“光一个行刺未遂,也值得动用放逐之刑?我去找他们评理!”
白以提高声音:“他刺杀的人可是堂堂云护总管,这罪名还不值得?你当日将他送进聊云之时,不就该料到了吗?”
说完便撑起那把破伞,大步走上了茫茫人流所笼罩的熙攘长街。
夜幕落了下来,那是所有无家可归和离家出走的孩子的最坚强的伪装。
等白以找到七夕时,发现她雪白脸颊上的泪痕已干,那种悲至极点的痛苦仿佛也得到了提炼。
一个不可多说的小小草坪,她就像是天上不小心掉下的一颗小星星。
“江大叔……”颤抖和无助。
面对这双眼睛,他忽然改变了心意。
“别怕孩子,我会永远保护你……”
他说不出口,只得在心底一遍遍重复着。
……
……
天黑了,夜色凉。
喻红林还没回家,一个人在火狱门口瞎晃着。
事实上他也好几天没回过猎卫府了。
猎卫府是哪个方向来着?
自从那天醒过来,风暴堂的来人跨进大门。他便痛痛快快地把袍子脱了,牌子交了。
他表现得意外平静,像是早就有所预料,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一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到底说得不够潇洒。
喻红林不由有些懊悔,当时就应该冲进风暴堂。
然后把鹰扬金牌砸到苏肃跟前,大声说:
“这牌子当给你了,过几天我再来赎!你可保管好了!”
云护府副总管一定会用一种无比古怪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让人带他去看病。
哈哈,那才爽快呢。
云护府不大,猎卫府是个小地方。
走出来,还陪着他的,一把叫白墨的剑,一匹叫高声的马。
抬头看天呐,有什么大不了的!
喻红林躺在冰凉的屋瓦上。心里有个念头,那个小女孩也许还会再来的。
过了今晚,她再也见不到她的木阿爸了。
有些事,他必须要当面和她解释清楚,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一个猎卫想要对云神问心无愧,有时候他就必须得坚持自己的意志。
“着火啦,快来救火!”
“有人劫狱啦,有人劫狱啦!”
耳畔一阵锣鼓响声暴起,喻红林从瞌睡中被吓醒,脱口叫道:
“谁劫狱!狱被谁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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