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狐言也善熊图难成(2/2)
喻红林深知此刻不是争执的时候,毅然接受。方走出房门,突见一匹火红的疾影撞入他的视线,一声响亮的马嘶,高声已跃到他身前,数日不见,亲昵地往他脸上蹭去。
喻红林喜道:“好高声,好孩子。”
叶白水已翻身上马,遥遥冲他叫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良将岂可无好马相配?师哥,落日之时我在猎卫府中等你同醉!”说完便策马飞驰而去,那十余个猎卫立即跟上,奔尘不见。
喻红林也要上前,忽听屋内传出一声低微的咳嗽声,似乎是在叫他的名字。
“白大哥,你还活着!”喻红林冲回房内,惊喜道,“方才赫连雄那一剑……白大哥你快坐下,我送你去九墟堂。”
白以艰难地站起来,手上满是鲜血,虚声道:“不必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之前见到的那个血手杜浪是假的,他是邦山城主伪装而成!”
喻红林惊呼道:“邦山城主?”
白以靠倒在那把破伞上,叹了声道:“邦山城主、赫连雄、公孙至尊他们三人狼狈为奸,他们便是夜奏九歌的龙王。这龙王从来不只是黑白,还有第三位!”
喻红林大怒道:“赫连雄、公孙至尊,这两个卑鄙无耻,天良泯灭的狗贼!”
“他们彼此互相利用罢了。但赫连雄和公孙至尊都不知道,邦山城主非但算不上真心诚意,连半点义气都没。他是要借惘生兵阵,引动清流地宫中星宿海之力,炸开洛阳堤!”
“他这是要毁了整座聊云!若是让他得逞,那可就糟糕了!”
白以嘴唇无半点人气,固执道:“我现在就去金水河谷。当日若非夜奏九歌插手,我早将那冒充血手的混蛋杀了……喻红林,这聊云城,这天子门就留给你来守了。聊之云……在等着你……”
喻红林急道:“白大哥,你的伤口还在流血,你撑得住吗?”
白以道:“这点小伤,算什么,你快去!”
喻红林还要再说,白以连声催促:“你这是信不过我吗?别忘了,我当初敬你的那杯酒!”
“白大哥!那我走了,你保重自己!”他见情势紧急也不拖延。高声一跃而起,托着主人飞驰而去,直往东城天子门。
此刻天边晓星暗淡,初阳挣扎,已在山后燃烧起来。
身后白以渐渐化为一个小点,他靠坐在门边就像是一座塌了的石像。
喻红林咬牙不再回头,接连奔过三个牌楼。
大道之上忽有一道苍老伛偻的身影从晨雾中浮现,拦住去路。老者像是刚经过一阵快走,气息极乱,眉宇间满是少见的慌乱。他抓着拐杖的手也有些颤抖,见到喻红林不由得一喜。
喻红林猛一勒住马缰,眼神也变了,冷冷叫道:“教头,是你,大早上好呀。”
要说北城敬算准了他会去东城门,还算到了他会从这条路经过,喻红林心中是千万个不信。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此人绝非什么北城敬。
“城中云护府内斗火并,城外巡野军又起群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喻总使可知如今城中城外皆已大乱!”北城敬一脸焦急,“老夫受鞘归人所托,特在此等候喻总使多时了!”
喻红林故作吃惊:“鞘归人?这倒是他的作风。敬老见过他,难道他已经回城了!现在何处?”
北城敬摇头道:“鞘归人并未在城中,老夫也是前日与他见过一面。临别前他交给老夫一物,说是待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再交给喻总使。鞘归人说,喻总使一定会来的。”
喻红林追问道:“他为何自己还不出现!我走后,巡野军定又出了乱子,敬老请快说,可是关于源将军?”
北城敬不置可否:“今日老夫梦中惊醒,听见窗外晨鸡不鸣,心中大感古怪。走出房门,隐约听得倾野哭声,载道怒声,忙观天象,忽见西南方一璀璨将星陨落!方知庞纯命断,源明初遇刺身故,聊云大祸临头!不待洗漱,就来此专候喻总使!”
喻红林大惊道:“源将军他去了!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北城敬叹了口气,徐徐说出了那个名字:“三江雪侠雪落伤。”
喻红林听了,如遭一锤,惊得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他根本不愿却相信这个结果。
那头黑龙王所言非虚!
雪落伤竟就是赫连雄口中所说,那物色了许久的刺客!放眼整个雁云北境,在剑术上能胜过源明初本就是屈指可数!又能为他所用,那更是凤毛麟角!
“雪落伤得手后,佩剑遗落在地,侥幸逃入了聊云,三万巡野军群情激愤,皆高呼攻破聊云,擒拿雪侠,为源将军报仇!饶是归南英亦是安抚不得,营中已然大乱!”
喻红林耳边忽又重新响起赫连雄死前最后一句话——“老夫一死,聊云亡矣!”
三万巡野军若大举攻城,守备军不过区区几千,云护府自顾不暇,破城不过俄顷,这聊云难不成真要破灭!
“这便是鞘归人托老夫转交给喻总使的东西。”
北城敬边说边向喻红林走来,作势将手中那个包裹递给他。
“这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鞘归人的心思,老夫怎么猜得到?这东西交到喻总使手里,聊云也算是有救了!”
北城敬轻叹口气,包裹交递之际,他眼角蓦地一寒,随之送上一股阴森气息。那包裹恍如烟花炸开,布条翻飞,从中露出一把淬毒寒光来。
喻红林只觉眼前一闪,那道毒光已朝他心口钻去!
北城敬目露不屑,只道喻红林疏于防范,这一击必中!谁知喻红林早有察觉,对那包裹上下处处提防,皆是看在眼中算在心里。包裹方一炸开,他就往后退出三步,制造出一个安全的距离。
但听一声低斥,喻红林转过手来,掌中抓住了一根指头粗细的利刺,摇头叹道:“教头,为何真得是你。喻红林真不敢相信!千面狐师,你骗得喻某好苦啊!”
“彼此彼此。只怪你的命太硬了些。”
北城敬见事已败露,只冷冷一笑。他一击不得,一改之前的蹒跚,行动变得非常矫捷,瞬息之间就退出十余步,直到牌楼角口。
“你究竟是谁?你为何要冒充苏总管?”
“区区无名小卒,实在不值一提。”
“你的声音,你并没有运用金喉诀。你和苏总管是什么关系?我没听说过他还有什么兄弟。”
喻红林仔细听来,这狐师的说话不论从音色还是语调几与苏肃一模一样,就算是再熟悉苏肃声音的人若是不仔细分辨也绝难找出破绽。
“他怎么会宣扬?他自然不会宣扬的!他有一个那么好的父亲,先城主时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受万人敬仰。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容忍一个他居然有一个歌妓生的儿子!”
“你果然也姓苏!”
“这姓氏很骄傲,很高贵?可惜苏错从不稀罕!”
“你身体里也流着苏门的血脉,你父兄皆为聊云而死,你也生在聊云,难道就对这片赤壤没有半点热忱?”苏错撕下人皮面具,他的脸和苏肃几乎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犹如苏肃重生一般。喻红林不禁动容。
“苏肃有多爱这座城市,我便有多恨!他怎么能死!他越是想保护的东西,我便越要将她摧毁!”苏错用诅咒的口吻叫道,“这片滋生着邪恶的土地,如果恨也算爱的话,我爱死她了!聊云已经腐朽不堪了,喻红林,你难道到现在还没看出这一点?”
“苏错,龙王已死,收手吧,不要一错到底,趁现在还可以回头。”
“白王虽死,黑王当立!谁也不能改变这轮回,事到如今,你们都得死,没一人能逃掉!”苏错的声音比他手上的面具还要冰凉。
“龙王果然还另有其人。”
苏错狡诈一笑:“世界是如此的无味,总该多些惊喜。”
喻红林大喝道:“白王,黑王,除了赫连雄和公孙至尊,第三个龙王又有什么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