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枯木死沼(2/2)
南宫武手疾眼快,探手抓住他的长杆,试图将他拽上来,却觉脚下地面软乎乎的,身子竟也不由自主地向下陷。他大惊,急忙抬腿迈步,打算将腿脚抽出来,这一动,下陷的势头反而更急,连带着身前的大片区域都在微微起伏。
这林中的地面,竟是沼泽!
众人做梦也想不到,鬼谷的荒林中,竟然还藏了这么一处沼泽。这沼泽地面没什么两样,而众人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猫人和巨菇的身上,并未过多注意脚下,等到察觉时,已为时过晚。
老丐陷落的速度很快,转眼淤泥便没至了腰际,他情急中慌了手脚,双手攥着长杆,挣扎着想往外爬,然而越是挣扎,下陷的速度反而越快。南宫武怒喝道:“别动!”老丐的头脑这才冷静了些,憋住一口气,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了。
南宫武拽着长杆的尾端,在老丐方才的拉扯下,已被淤泥陷到了大腿根部,而且,这种下陷的势头并没有停止。他不敢动,身体也不敢用力,因为任何幅度的动作,都会令身周的淤泥更加松动。他随着老丐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向下浸,却毫无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身后的同伴。
两人的身后,镖车也未能幸免。它正处于沼泽的边缘,前端大半个车身已开始朝下陷落,后半截车厢及两只后轮则处于沼泽岸上。不过,岸上的地面并不坚实,在镖车自身压力和沼泽拉力的共同作用下,镖车开始朝着沼泽内滑入。
镖师置身暗舱中,对外界的情况有些后知后觉,当他发现车下的地面是沼泽时,大半个车头已陷入了淤泥中。他急忙反向踏动机括,试图控制镖车后退,将镖车从沼泽中拽出来,但沼泽的巨大吸力,又岂是他两条腿能够抗衡的?任他拼尽了全力,镖车仍然在慢慢向着沼泽内滑动。
掌柜原本走在镖车的侧前方,他的拐杖令他更及时地发现了地面的异常。那沼泽外围地面相对松软,拐杖的尖端杵在其上,被他的身体一压,猛地陷入地面一大截。这骤然的变化,令他站立不稳,身子直朝前栽倒。他下意识地用双手去支撑身体,没想到地面软乎乎的,双臂直没进去大半,头脸也险些埋入淤泥中。他吓坏了,急忙手脚并用地向后撤,退到了沼泽外。
他见南宫武和老丐已然陷落,忙趴下身子,从沼泽岸边将拐杖的一端朝南宫武远远探出。南宫武一手拉着老丐的长杆,腾另一只手侧身抓住拐杖,他与老丐二人这才稍稍止住了去势。
屠夫处在队尾,没有落入沼泽的范围,但这猝然的变故,令他一时慌了手脚。他见身前镖车突然下陷,便下意识地用手死命拽住车尾。他与镖师一个在外、一个在内,齐心协力,堪堪阻住了镖车的落势,但想要将镖车从淤泥中拽上岸,却是无望。
五人一车,僵持在了沼泽的边缘。但众人心知肚明,人力终有尽时,到那一刻,众人怕是难逃厄运。
“公子!”掌柜大喊了一声。他用一根拐杖,承载了南宫武与老丐两人的落势,似乎有些坚持不住,拐杖在一点点从手中松脱。
南宫武望向掌柜,却见他快速瞟了眼老丐,随后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南宫武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提醒自己,松开老丐的长杆。
淤泥已然没到了老丐胸口的位置,令老丐呼吸不畅,气喘吁吁。那手中的长杆,是他最后保命的稻草,他用双臂死死抱着,死也不肯撒开。
南宫武心中一阵难过。倘若此时松开老丐,自己兴许能在掌柜的帮助下,逃出这片沼泽,但如此一来,老丐将必死无疑。回想沿途一幕幕,他终是不忍。为了自己,已有太多的同伴牺牲了性命,而眼下,自己若是为了逃生,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沼泽吞没,即使自己侥幸活了下来,又能安心吗?
淤泥漫至了他的胸腹,令他头脑一阵恍惚,他攥着老丐的长杆,朝着掌柜轻轻摇了摇头。
掌柜见南宫武舍不得放弃老丐,心中气恼,却也别无他法。他扭头望向屠夫,想向屠夫寻求一些帮助,然而屠夫此刻正死命拽着镖车,一张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根本腾不出手来。
他的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在屠夫的眼中,镖车比人命还要金贵。但转而一想,屠夫的选择也没有错,以镖车的体积和重量,如果任由它陷入沼泽,凭眼前这些人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打捞上来的。公子曾说,镖车内装的是锱铢门重振的希望,万一有失,锱铢门将再无翻身之日。
屠夫的力量没能阻止镖车多久,纵然他使出了吃奶的劲,镖车仍然在慢慢朝着沼泽内滑去。镖师处于暗舱中,察觉到了镖车的移动,但他无力阻止。蹬着机括的双腿因用力过猛,已经抗议般地打起了哆嗦,这令他一度想跳出暗舱,踏着车顶逃到沼泽外。
他没有将这种想法付诸于实践,因为完成这样的一串动作,势必会导致镖车彻底沦陷,这会令他成为罪人。但如果继续照此僵持下去,镖车一样会陷落,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到时,他会与镖车一齐淹没在泥沼里,并永远憋屈在这狭小的暗舱内。
他心急如焚,不经意地望了眼身前的几排机括,立时心中一动。于是,他抄起身旁的钢刀,用刀柄狠狠砸向机括的外罩。
大力的砸击震得车身一抖,使车身朝着淤泥的深处落了一大截。屠夫在外猛地发出一声暴吼,硬生生将镖车的坠势拖住。
机括的外罩碎裂开来,露出了里边密密麻麻的齿轮和轴杆,在其中一处机括的下方,镖师找到了一个轱辘。那轱辘上缠着一层层的纤细绳索,绳索莹白透亮,却是伏虎索。
此前镖车坠谷时,伏虎索断裂,那连着钢爪的一端,被留挂在了峭壁上。没了钢爪,伏虎索这道机关便形同虚设,再无法弹射。
镖师将伏虎索的一端牢牢绑在刀鞘上,然后推开暗舱顶盖,将刀鞘远远抛出。刀鞘拖着伏虎索,飞上了沼泽边的一棵树,绕了两个圈,在枝间挂牢。
他的这套动作幅度很大,令镖车骤然朝沼泽中陷落,车后屠夫再也拉拽不住,双手一松,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镖师身子不稳,向前一趴,顺势将手中伏虎索缠向车首貔貅的耳朵。纤细的绳索割入他的掌心,鲜血霎时淌了出来,他却浑然不觉,只将绳索在貔貅的双耳间快速缠绕几道,绳索转眼绷紧,镖车落势随即止住。
他这一切做得干净利落,着实替众人解了大患。他松了口气,从暗舱中爬出来,站上车顶,正欲救助南宫武二人,突听沼泽深处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扭脸一望,只见一大团气体拱破沼泽翻涌而出。那团气体呈黑白黄蓝绿五色,如突然炸裂的烟花,迅速朝着周围弥散开来,转瞬便将整片沼泽笼在其中。
镖师大叫不好,头脑一沉,身子一歪,“啊呀”一声,直从车顶朝沼泽中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