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海防议题(1/2)
晨光熹微,萧承烨在养心殿仅睡了两个时辰便起身。昨夜的海防会议持续到三更,脑海中的海疆图、铁甲舰草图、众臣忧虑的面容与塞缪尔滴水不漏的外交辞令交织翻腾,让他难以安眠。
“陛下,早朝时辰将至。”内侍总管王德轻声提醒。
萧承烨按了按眉心:“传令,今日早朝推迟一个时辰。召兵部尚书李靖远、工部尚书周文渊、水师提督赵振海、户部尚书张明诚,还有...沈昭,即刻到御书房议事。”
“是。”
半个时辰后,御书房内气氛凝重。五名重臣肃立,面前摊开的是哨船绘制的怪船草图、东南沿海布防图以及户部今年的收支概算。
萧承烨没有坐在御案后,而是站在一张更大的海疆详图前,手中拿着一支朱笔。
“诸卿都看过昨夜军报了。”他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说说吧,眼下最紧迫的是什么?李尚书,你是兵部之首,你先说。”
李靖远年约五旬,面容刚毅,是跟随先帝南征北战的老将。他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臣以为最紧迫者有三。其一,查明此等怪船究竟是何方势力,意图何为。虽种种迹象指向弗拉维亚,但无确凿证据,且其使团尚在京中,处置须慎。其二,立刻增强东南沿海防御力量,尤其是泉州、明州、广州三大港,及周边重要水道。其三,尽快提升水师战力,寻克制铁甲快舰之法。”
水师提督赵振海随即接口,这位常年驻守海疆的将领皮肤黝黑,眼带风霜:“陛下,李尚书所言极是。但臣有一言,不得不禀——以我水师现有战船、武器、战术,若与那铁甲快舰正面交锋,胜算...恐怕不足三成。”
他指着草图:“据哨船回报,此船航速至少是我福船顺风时的两倍,且不受风向左右。其船体低矮,我船拍竿难以够及;外覆铁甲或坚固合金,寻常箭矢、火弩难以穿透;侧舷炮窗虽未见开火,但想必威力不凡。更兼其行动诡秘,来去如风,我船追不上、打不穿、拦不住,此乃海战大忌!”
工部尚书周文渊眉头紧锁:“赵提督所言,老夫深以为然。但工部与将作监昨夜初步商议,铁甲覆船之事,闻所未闻。铁重于木,若要承载铁甲之重,船体须极大,且结构需彻底革新。而那‘无帆自动’之术,更是玄奥。使团所说‘蒸汽机’,老夫翻遍古籍,只在《淮南万毕术》中见有‘以水汽激轮’的零星记载,但绝无可能推动如此巨舰。”
户部尚书张明诚面露难色:“陛下,诸位大人,加强海防、研制新船新器,皆需巨额银两。今年北方旱情刚缓,需拨款赈济、兴修水利;西北边军换防、粮饷补充;各地官道修缮...国库虽尚充盈,但若同时启动大规模海防建设,恐怕...”
萧承烨静静听着,待众人说完,才缓缓转身,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诸卿所言,皆属实情。敌强我弱,技术悬殊,银钱有限。”他顿了顿,“但正因如此,才需即刻行动,争分夺秒。”
朱笔点在东南沿海的几个关键位置。
“李尚书,侦测敌情一事,朕已令沈昭加强监控使团,尤其是其通信。同时,朕要你从兵部选派精干谍报人员,分三路行动:一路南下,伪装商贾,赴南洋各港,探查弗拉维亚船只活动轨迹、补给点、与当地势力往来;一路赴东南沿海,寻访所有可能目击过怪船的渔民、海商,详细记录时间、地点、特征,绘制可能的航线图;最后一路,潜入福建、广东沿海可能被外敌利用的偏僻港湾、岛屿,设立暗哨。”
“臣遵旨!”李靖远肃然应道。
“赵提督。”萧承烨看向水师将领,“朕不要你现在就打败铁甲舰,但要你立刻让现有水师‘活’起来。即刻调整部署:抽调三十艘最快的中型战船,组成五支快速反应分队,配备最好的水手、了望手,驻防于三大港外围关键岛屿。任务不是迎战,而是预警、跟踪、记录。发现可疑船只,一艘盯梢,一艘回报,三艘在后方安全距离策应。同时,在沿海所有高出海平面的山丘、岬角,增建了望塔,配千里镜、烽火台,形成海岸预警网络。”
赵振海眼睛一亮:“陛下英明!敌船虽快,但我以多点了望、快船接力,至少能掌握其动向,不至于被动挨打!”
“周尚书。”萧承烨转向工部,“朕知道铁甲船、蒸汽机非一日之功。但事在人为。朕要工部与将作监成立‘海防器械所’,下设三司:一司专攻船体改良,研究如何在不大幅增加重量前提下,加固现有战船关键部位,可尝试用熟铁板包裹船首、水线带,或用竹篾、皮革、特殊胶泥复合防护;二司专攻武器革新,重点研制射程更远的床弩、可发射爆炸火弹的投石机、能在水上燃烧的‘猛火油’配方与喷射装置;三司...专攻‘格物致用’,从最小原理开始,研究那‘蒸汽之力’。”
他走到书案旁,拿起一本昨日命人从藏书阁找出的古籍:“这是前朝工部侍郎所着《奇器图说》,其中记载了利用水沸之力推动叶轮的小型机关。虽与推动巨舰相去甚远,但原理或可借鉴。朕已命人收集弗拉维亚使团带来的所有书籍、图纸中与机械相关的内容,稍后会送至工部。你们不必拘泥于成法,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先从模型做起。”
周文渊深吸一口气,躬身道:“臣...领旨!定当竭尽所能!”
“张尚书。”萧承烨最后看向户部尚书,“银钱之事,朕知你难处。海防所需,先从内库拨银五十万两,作为启动之资。同时,朕准你提出加征东南海商‘海防捐’的议案,但须谨慎:对常年往来、记录良好的大海商,可适当减免税赋,鼓励其捐资;对新近兴起、背景不明者,则要加强稽查。另外,命市舶司详查近年与弗拉维亚或可疑西方商队交易的记录,凡涉及硫磺、硝石、金属矿石等战略物资出口,一律暂停,已交易的追踪去向。”
张明诚松了口气:“有内库银两支撑,初期当可应付。臣会尽快拟定细则。”
萧承烨点点头,目光最后落在一直沉默的沈昭身上:“沈昭,使团那边,尤其是马库斯,可有异常?”
沈昭上前一步:“回陛下,昨夜至今晨,马库斯副使曾两次试图单独离开驿馆,称要‘游览京城风物’,均被我们以‘保障安全’为由婉拒。他未坚持,但明显不悦。今晨驿馆仆役禀报,马库斯房间的废纸篓中,有数张揉皱的草图,画的是京城街巷布局与城墙轮廓,虽不精细,但方位大致正确。已命人临摹后,将原纸按原样放回。”
“果然...”萧承烨眼中寒光一闪,“继续监控,尤其是他们与外界传递消息的可能渠道。飞鸽、信使、乃至利用商队,都要盯紧。”
“是!”
“另外,”萧承烨沉吟片刻,“传朕口谕给皇后,请她晌午后若有暇,来御书房一趟。有些事...朕想听听她的见解。”
众臣闻言,皆微微一愣。皇后虽精通蛊医,但海防军国大事...
萧承烨看出众人疑惑,却未解释,只道:“今日所议之事,即刻去办。十日后,朕要看到初步方案与进展。退下吧。”
“臣等告退。”
众人离去后,萧承烨独自站在海图前,久久不动。
他想起林晚夕研究蛊术时那种融会贯通、不拘一格的思维方式,想起她在百草轩与弗拉维亚学者辩论时的敏锐与气度。海防之事,固然是兵、工、户部之责,但面对弗拉维亚这种技术迥异的对手,或许需要一些“跳出框框”的想法。
更何况...蛊术之中,未必没有可用于海防的奇思。
凤仪宫中,林晚夕刚刚结束与顾老先生关于昨日实验结果的探讨。
“娘娘,老朽至今仍觉不可思议。”顾老先生捻着白须,眼中既有困惑,也有兴奋,“那显微镜下,寒气引导阵调整前后的分泌物颗粒,活性确有差异。虽然微弱,但重复三次,趋势一致。难道我辈所言‘天地元气’,竟真能影响实物之微观结构?”
林晚夕正在整理实验记录,闻言抬头:“顾老,你我皆知,蛊虫培育对时辰、方位、药材乃至培育者心境皆有要求。以往只道是‘玄之又玄’,难以言传。如今弗拉维亚的器物,却让我们得以窥见一丝‘实相’。这或许正是东西方学问互补之处——他们长于分析物质构成,我们长于把握整体气机。”
她走到窗边,望向太医署方向:“昨日盖乌斯医师提出,想尝试用他们的‘电学仪器’检测培育环境中的‘能量场变化’。我虽不知那‘电’为何物,但若他们的仪器能捕捉到我们所说的‘寒气’、‘灵气’的某种表征,或许能建立一套更精确的观测体系。”
顾老先生皱眉:“娘娘,老朽仍有些担忧。弗拉维亚人固然带来了新奇器物,但其心难测。昨日那卢修斯学者,试图打听我蛊术中用于追踪、侦查的蛊种,被老朽搪塞过去。他们似乎...对蛊术的某些特定应用格外感兴趣。”
林晚夕眼神微凝:“此事本宫也注意到了。陛下此前曾提醒,要尤其注意副使马库斯。顾老,核心秘法、尤其是可能涉及军国大事的蛊种,绝不可透露。我们开放研究的,只能是明确用于医疗、且已相对公开的部分。”
“老朽明白。”
这时,侍女入内禀报:“娘娘,沈统领求见,传陛下口谕。”
林晚夕微讶:“请。”
沈昭入内,行礼后道:“皇后娘娘,陛下请您晌午后若有闲暇,至御书房一叙。”
“陛下可说了何事?”
沈昭略一迟疑:“陛下未明言,但...应与东南海防有关。”
林晚夕心中一动。海防?陛下为何要与自己商议此事?她面上不露声色:“本宫知道了。转告陛下,本宫未时初刻便到。”
“是。”
沈昭退下后,顾老先生担忧道:“娘娘,海防军国大事,陛下为何...”
“顾老不必多虑。”林晚夕平静道,“陛下既召,自有道理。您先回格蛊苑,今日的实验按计划进行,但关于元气场与微观活性关联的数据,暂不向弗拉维亚方提供全部细节,只给概括性结论。”
“老朽遵命。”
未时初刻,林晚夕准时来到御书房。萧承烨正伏案批阅奏折,见她进来,放下朱笔,示意内侍退下。
“晚夕来了。”他揉了揉太阳穴,神色略显疲惫,“坐。”
林晚夕在他对面坐下,轻声道:“陛下连日操劳,还须保重龙体。”
萧承烨苦笑:“海疆不宁,朕如何安寝?”他将东南怪船之事、与重臣的商议,以及弗拉维亚使团的微妙动向,简要说了一遍。
林晚夕静静听着,秀眉渐渐蹙起:“如此说来,那铁甲快舰之威胁,远甚于以往任何海上之敌。而弗拉维亚使团...明为学术交流,暗行探查之实?”
“至少副使马库斯是。”萧承烨沉声道,“正使塞缪尔行事谨慎,滴水不漏,但朕观其态度,对海上舰船活动并非一无所知,只是故作切割。他们的‘航行自由’之说,背后恐怕是‘强者可为所欲为’的逻辑。”
他看向林晚夕:“朕召你来,一是因你与弗拉维亚学者接触最多,想听听你对他们的技术、思维方式更深入的看法;二是...”他顿了顿,“朕记得,蛊术之中,有些特殊蛊虫可用于侦查、传递信息,甚至...影响机械?”
林晚夕心头一震。陛下果然想到了这一层。
她沉吟片刻,缓缓道:“陛下,蛊术确有一些非常规应用。例如‘闻风蛊’,可依附于鸟兽甚至昆虫身上,共享其感官,用于远距离侦查;‘同心蛊’子母一对,在一定距离内可传递简单感应,比烽火、信鸽更隐秘;至于影响机械...‘蚀金蛊’能缓慢蛀蚀金属,但效率极低,且难以控制。而‘滞气蛊’可释放特殊气息,干扰精密仪器的运转,但范围极小,对大型机械恐难生效。”
萧承烨眼睛微亮:“若有办法让‘闻风蛊’依附于海鸟,侦查外海敌船动向;以‘同心蛊’建立沿海快速通信网络;甚至...开发能干扰那‘蒸汽机’运转的蛊虫...”
“陛下,”林晚夕不得不打断,语气严肃,“此等设想虽妙,但实施起来,难处重重。首先,蛊虫培育极其苛刻,大规模应用几乎不可能。‘闻风蛊’需以施术者精血为引,一人最多操控三两只,且共享感官极其耗神,时间稍长便可能心智受损。‘同心蛊’培育成功率不足十一,且子母蛊距离超过百里便会失效。至于干扰机械...蛊术本质是影响生命体或天地气机,对纯粹人造机械,效果甚微。”
她见萧承烨神色未变,知他并未放弃,继续道:“其次,蛊术使用有违天道,易遭反噬。用于救死扶伤尚可,若大规模用于战争杀伐,恐伤及国运,历代蛊师皆有戒律。最后...弗拉维亚技术迥异,他们的机械原理我们尚未知晓,如何针对性地培育蛊虫?若无的放矢,徒劳无功。”
萧承烨沉默良久,轻叹一声:“是朕心急了。”
“陛下心系海疆,臣妾明白。”林晚夕语气转柔,“但蛊术之道,或许能在另一些方面提供助力。”
“哦?”
“陛下可还记得,臣妾曾以蛊术配合药材,为您拔除体内寒毒?”林晚夕道,“蛊虫虽小,却能深入细微,处理人体内寻常药物难以触及之处。同理,那铁甲舰再坚固,亦是人工造物,必有接缝、铆钉、活动部件。若有蛊虫能寻隙而入,在其关键部位滋生锈蚀、堵塞管道、甚至干扰操作人员的状态...虽不能一举摧毁,但可使其效能下降,为我水师创造战机。”
萧承烨精神一振:“此计可行?”
“需研究。”林晚夕谨慎道,“首先需了解铁甲舰的大致结构,尤其是动力部分、转向部分、攻击武器的关键节点。其次需培育或寻找合适的蛊虫——可能需将‘蚀金蛊’、‘滞气蛊’与某些擅长钻隙的小型虫蛊特性结合。最后,如何将蛊虫送达敌舰?蛊虫活体难以长期保存,投放更需接近敌舰,此中风险...”
“朕明白了。”萧承烨点头,“此事不急在一时,但可作为一条思路,秘密研究。你可与顾老先生及信得过的蛊师探讨,所需资源,朕让沈昭暗中调配。切记保密,尤其不能让弗拉维亚人察觉。”
“臣妾遵旨。”
萧承烨起身,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晚夕,朕知此事超出你医者本分,但如今国难当头,弗拉维亚虎视眈眈,朕...需要你的智慧。”
林晚夕抬头看他,见他眼中血丝隐约,下颌紧绷,心中微痛:“陛下放心,臣妾既为西凉皇后,自当为陛下分忧。蛊术用于正道,便无愧于心。”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林晚夕才告退。离开御书房时,她心中已有了新的方向。
回到凤仪宫,她立刻召来顾老先生与两名最信得过的中年蛊师——擅长培育攻击性蛊虫的秦师傅,以及精通蛊虫与药物结合的孙师傅。
屏退左右后,林晚夕将萧承烨的忧虑与自己的设想和盘托出,只是隐去了部分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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