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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8章 公义仍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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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瓦丁,季节的更迭总显得暧昧不清。

仓库区的胡尔克尔商业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力工们依旧赤着精壮的上身,或只套一件洗得泛白、浸透汗渍的亚麻短褂。

他们古铜色的肌肤上,也尽是染料留下的色痕。

这便是“染坊一条街”移动的、活生生的图腾。

街道两旁,歪斜的木质招牌上写着各家染坊的名姓,高起的院墙内传出沉闷的搅动声——那是各家的染色秘方正在运作的信号。

庞迪·冬莱的染坊在当中并不突出。

至少去年安度因曾经叩开过的那扇大门,破旧如故。

庭院内里却是别样的天地。

正院,搅拌机的齿轮伴随着男人们的号子声吱呀作响,价格低廉但结实耐磨的布料在池子里翻滚。

侧院,女人们将一件件染色定型的成品湿料挂杆晾晒。

这些利润微薄的靛蓝、赭石或深灰色布料,将从这里出发,源源不断地供应给日瓦丁的底层市民、码头工人和郊区的农户。

当然,顾客也包括流民出身的染坊工人本身。

“让一让、让一让!”

管家在拥挤的院子里闪转腾挪,急匆匆地奔上了二楼,不等正在算账的庞迪·冬莱抬头,愤怒又惶急的嗓音便抢先炸开:

“老爷!行会来人了,说要例行检查侧院的安全生产和雇工契约。”

“领头的……是那个叛徒的侄子!”

“我看他们根本就是来找茬的!”

庞迪·冬莱拍案而起,脸上原本的抓耳挠腮尽数消散,取而代之是上过战场的冷冽决断:

“你带着老兵去侧院门口拦住他们。”

“按《日瓦丁工坊管理条例》第十七款,非火灾、疫病等紧急情况,行会检查需提前三日书面通知雇主,并不得干扰正常生产。”

“客气地请他们出示文书,若没有,就‘请’他们离开。”

“若他们硬闯……”

庞迪·冬莱顿了顿,看了一眼窗外那些因为管家的急切停下工作、频频张望着主楼方向的女工们,声音冷了下来:

“给我准备马车,若是他们硬闯,围住他们,我立刻去天鹅堡求见陛下。”

庞迪·冬莱也知道这样的情分用一点少一点,所以面对原材料的价格上涨、行会的标准变更、同行的挖墙脚……这些他都忍了下来。

可这一次,他实在是忍不了了。

管家脸上的惶急被一种混合着狠劲的亢奋取代,他重重点头,转身冲下楼梯,用战场上传达命令的粗粝嗓音吼道:

“护卫队!抄家伙,跟老子去侧院门口!不是让你们砍人,是把咱们的地盘守住了!”

与国王陛下的那次会面,除了“有问题来天鹅堡”的场面话外,对庞迪·冬莱最有用的帮助莫过于官方恢复了巴列克手风琴骑士团的名誉;庞迪·冬莱手下的退伍老兵们,也借着扶持难民、维持秩序的大义,获得了官方的武装许可。

此刻,这些退伍老兵们闻声而动,哪怕多有残疾,那股沉默而剽悍的战场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还是与院子里其他普通工人的慌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

侧院门口,行会派来的一行人已经堵在了那里。

领头的是个穿着体面但眼神油滑的年轻人,正是被同行挖墙脚的染色老师傅的侄子,名叫科尔。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穿着市政巡逻队样式服装、却并未佩戴完整徽记的壮汉,个个面带不善,手里提着记录板和看似用于“巡逻自卫”的短棍。

在这七八个壮汉身后,还跟着一群长年混迹在仓库区、痞里痞气的闲散泼皮。

往来的力工们畏惧又自觉地与他们拉开了距离,在周遭形成一片显眼的巨大真空。

科尔正趾高气扬地对着试图阻拦的工坊管事嚷嚷:

“……妨碍公务?我看是你们心里有鬼!快让开,我们查完就走!”

“查什么?”

管家带着老兵队及时赶到,像一堵忽然竖起的墙横在了科尔面前。

管家个子不高,但站在那群沉默的老兵前面,腰杆挺得笔直:

“这位……先生,染料行会检查的文书呢?按《日瓦丁工坊管理条例》第十七款,请出示提前三日的书面通知。”

科尔没想到一个染坊管家能张口吐出法规条文,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

“文书?我们行会临时抽查,还要什么文书?闪开!不然就是暴力抗法!”

说着,科尔便挥手示意身后帮闲上前。

老兵们齐刷刷地亮出了自己的“武器”——缠着铁蒺藜的搅料长棍、钉满钉子的拍布宽板又或者“打鸟”用的弹弓。

如此彪悍又不拘一格的武备,配上老兵们经历过生死搏杀的气势,立刻让几个只是来充场面的泼皮无赖心里发毛,脚步不由一缓。

“没有文书,就是私闯民坊,干扰生产。”

管家见状心中大定,声音洪亮,故意让周围越来越多聚拢过来的工人们都能听得清楚:

“我们东家说了,若是各位硬闯,我们只好自卫,然后去天鹅堡,请国王陛下评评理,看看行会是不是比王法还大!”

“天鹅堡?就你们?”

科尔嗤笑,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接到的命令是找茬、闹事、最好能迫使庞迪·冬莱停工,可不敢闹到御前——硬着头皮,色厉内荏地喊道:

“少拿陛下吓唬人!给我上,我看谁敢拦!”

科尔手下一个莽撞的壮汉,依仗着人多,当真挥舞短棍朝前冲来,想推开挡路的老兵。

就在短棍即将落下之际,一阵不同于染坊街往常劳作声响的、低沉而杂沓的脚步声从街道另一头汹涌而来。

对峙的双方,连同院内探头张望的工人们,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

只见胡尔克尔大街通往更拥挤破败的窝棚区的方向,涌来了一群人。

他们并非染坊的力工,身上没有那些斑斓的职业色痕。

他们的衣着极其简朴,甚至褴褛,颜色是经年累月浆洗后褪成的灰败,但仔细看去,许多人外罩的短褂、男人身上的坎肩、妇人围着的粗布裙,乃至孩子身上略显宽大的袄子……那厚实的质地、朴素的靛蓝、赭石或深灰的色调,分明都带着庞迪·冬莱染坊产品的鲜明特征。

他们是码头区扛包卸货的散工,是河边浆洗衣物的妇人,是走街串巷兜售零星货物的孩子,是住在附近窝棚里、依靠零工糊口的贫民。

他们手中没有武器,只有日常劳作的工具——挑货物的扁担、捶打衣服的木杵、做活的粗针,甚至有人只是紧紧攥着空拳。

他们的脸上刻着生活的风霜与疲惫,但此刻,一双双眼睛里燃烧着清晰的怒火与一种豁出去的决心。

他们的数量并不算特别庞大,但那种沉默的、缓慢的压迫感,却比高声叫骂更令人心悸。

他们自然而然地停在了染坊院墙外,与门内的老兵、工人们,对行会的来人形成了隐隐的合围之势。

一身亚麻牧袍的巴尔多鲁从这群贫民中走出几步,目光径直越过科尔一行,冲着门口的管家画了个十字礼,气息微喘却又坚定:

“管家先生,我们是来取秋衣的。”

管家瞬间明白了巴尔多鲁的用意,心头一股热流涌上,直达眼窝,赶忙低头擦拭了几下,嗓音发闷:

“请大家在此稍等,染坊马上发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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