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咱们让他把脸伸过来(1/2)
第一张写下“元年”二字的白纸没能保持整洁太久,很快就被一场夹杂着焦糊味的雨淋透了。
南中的雨水向来不讲道理,说下就下,但这回雨里带着股洗不净的油星子。
苏锦蹲在十二个村庄连成一片的废墟上,靴子上全是黑泥。
官面的通报早就贴满了附近的告示栏——“流窜山匪作乱,意外走水”。
“意外?”苏锦用刀鞘拨开一根还冒着青烟的房梁,底下露出半截被烧得卷曲的门槛。
如果是山匪抢劫,火应该是从村口往里烧,或者零星散布。
但这十二个村子的火势走向出奇一致:四周重,中间轻,典型的“铁桶围烧”。
这是怕里面的人跑出来,不是怕财物搬不走。
“将军,弟兄们问是不是要去剿匪?”副官小心翼翼地递过水壶。
“剿空气吗?”苏锦没接水壶,反手把腰间的横刀解下来扔给亲兵,指了指那满地的灰烬,“传令,把刀收了,找筛子来。”
副官愣住了。
“这灰里有东西,哪怕是一粒米大的炭块,也得给我筛出来。过筛,编号,入库。”苏锦的声音很轻,却比那场火还烫人,“他们想烧的一干二净,我就偏要给它拼回去。”
七天,整整七天。
工部的鉴定书摆上林默案头的时候,上面还带着一股散不去的烟熏味。
三百多片指甲盖大小的焦木,像是一堆死不瞑目的黑眼睛。
经过特殊的药水浸泡,炭化的表层脱落,露出里面还没完全烧透的刻痕。
“账不对……”
“药少了……”
“我们记得……”
这些字迹大多歪歪扭扭,有的甚至只是几个深浅不一的刻痕,但连在一起,就是一道道还没来得及发出的呐喊。
苏锦给它们取了个硬邦邦的名字——“火底砖”。
她让人把这些炭片嵌进了正在重建的新学堂地基里,就在大门口,谁进谁都要踩一脚。
与此同时,成都最繁华的东市,一家不起眼的棚屋挂出了“烈火真言展”的牌子。
没有什么名家字画,只有那些从灰烬里复原的残片,旁边用白纸黑字对照着原本的内容。
诸葛琳琅站在柜台后,手里并没有拿算盘,而是在绣一幅奇怪的图。
她接到了密报,那场火的主使之一,是城西某经学世家的嫡子。
这人平日里最爱在茶馆高谈阔论,说什么“童子无知,妄议纲常,该打手板”。
“打手板多没意思。”诸葛琳琅把最后一针绣完,那是一朵盛开在灰烬里的红莲,“咱们让他把脸伸过来。”
展览的布置很损。
左边是那位嫡子昔日的豪言壮语:“天下粮仓,皆有定数,岂容升斗小民置喙?”右边就是那片焦黑的竹简:“谷价翻倍,官仓却满。”
来看的人不多,大多是沉默的百姓。
他们不说话,只是看,看完就走。
第三天傍晚,一个裹着粗布披风的蒙面人趁着收摊前的昏暗,快步走到柜台前,扔下一本厚厚的册子,转头就没入了人群。
诸葛琳琅翻开第一页,笑了。
那是该世家私屯粮食、哄抬米价的原始账本,连哪天运了几车、哪天为了抬价故意把陈米倒进河里都记得清清楚楚。
“有些人还没死,家里人就开始分家产了。”
而在民录司那间堆满图纸的暗室里,阿依正在玩拼图。
她把十二个村庄的起火点在地图上标出来,密密麻麻的红点连成线,指向了一个奇怪的规律。
所有的引火点都在房屋的左侧窗棂。
“惯用左手。”阿依咬着笔杆,眼神在那些目击者语焉不详的供词里打转,“而且这人喜欢站在高处指挥,因为所有的火头都是从上风口扔进去的,分毫不差。”
她没急着抓人,而是画了一张图。
图上是一个模糊的背影,左手举着火把,站在村口的磨盘上。
这张图被刊登在了最新一期的《少年考据》上,标题是:《如何通过灰烬的形状认出一个左撇子》。
这本刊物不仅在成都卖,还通过驿站送到了各个州郡的讲学堂。
不到十天,阿依的桌上就堆了二十三份学生寄来的“作业”。
孩子们画的嫌疑人五花八门,但其中一份画得特别细致,连那人左手虎口上的一颗黑痣都画出来了。
画烧山,也是这个姿势。”
阿依看着那张画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她没把这画像交给刑部,而是装进一个密封的信封,寄给了那位县太爷辖区内的讲学堂,并在封皮上盖了个红章:“期末辨忠奸必考题”。
这是杀人诛心。
让那位县太爷治下的所有孩子,在考场上对着他儿子的画像分析作案手法。
此时的南中,雨终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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