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唯有开民智,方在救华夏啊!(2/2)
何谓教化?
道理不就在眼前,这位叛军的领袖,这位他们嘴中的阿普大人,他是要培养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甚至可能质疑现有秩序的明白人!
一时间,他脑海中出现了李魁、汉林、王彦……等等等人,甚至包括曾经第一个提出宝钞是毁朝廷信誉的刘伯温。
是了,正因为明白道理,还会质疑现有秩序,他们这些人才能谏言,才能一眼看到自己和父皇都看不到的地方。
朱标表情极为难看,可这确实很危险,甚至说穿了这是真正在动摇明朝统治的事啊。
可道理就是对的,至今为止不算叶言的分身,所有人朝廷上的言官,其本质恰恰就是这所谓的‘开智’者。
“那……那社学呢?”
朱标沉默数秒,皮笑肉不笑的只能再追问。
“社学就更不得了!”
文书都一拍桌子,激动的竖起拇指。
“南边皇帝的那个社学是什么?那玩意放咱们这就是蒙学罢了。”
他指向周围人,尤其那些被‘抓来’学习的文盲和娃娃们。
“真正的社学,阿普大人说他认为在识字,懂道理的基础上,更要真正的去学习学问,他说唯有学问才能改变命运!”
学问改变命运?
这话朱标是认可的,学好了就能科举当官,此话确实如此。
然而。
“学问改变命运?”
文书却仿佛看穿了朱标心中所想——学而优则仕!
这是古人必然会有的固有念头,可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怜悯的笑容,仿佛在看着一个尚未开蒙的稚子。
“朱先生啊,您想的,恐怕还是读书做官,光宗耀祖那一套吧?”
文书一针见血,朱标表情难看,可不但不发火,还提手示意继续讲下去。
这副好学样子,也让这文书真正一丝不藏的说了他的理解。
“公子啊,你就想,若这学问真只为换顶官帽子,那这学问,未免也太小了些,太窄了些!”
他站起身,又走到窗边,指着外面繁忙的院落和更远处依稀可见的街市。
“您看,这世间到底需要多少学问,又存在多少学问呢?”
“农夫要懂得看天时、辨土质、选良种,这是不是学问?”
“工匠要懂得看火候、使工具、精技艺,这是不是学问?”
“行商要懂得算收支、识良品、通有无,这又是不是学问?”
“就连咱们政务处这些算账、登记、安排工役的琐碎事,哪一样不需要学问?”
文书转过身,拍手说:“如此之下,阿普大人就常说,真正的学问,是让人活得更明白、更有尊严,更能创造入手价值的本事!”
“它不光能改变一个人考取功名的命运,更要能改变一个村子如何丰收,一座城池如何繁荣,乃至天下苍生如何安居乐业的大学问!”
他这是激动的不行,可也冷静几分,讲清最关键的道理。
“咱们的社学,要培养的不是只会摇头晃脑、吟风弄月的书生,更不是只知盘剥百姓、媚上欺下的酷吏!咱们要培养的,是未来能脚踏实地。真正为这世间解决难题的实干之才!”
“当然,就算不是入朝为官的实干,可对他自己,身为农民能不能让粮食增产?修筑坚城时能不能让水利更畅通?如果当官,能不能更明断是非?”
“这才是学问真正该有的力量!它改变的不只是个人的命运,更是千千万万人的命运!是让这天下,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变成老有所依的盛世之基!”
他盯着朱标瞬间失神的眼睛问:“朱先生,您就说,是只会做几篇锦绣文章,却对民间疾苦一无所知的状元郎对天下有用,还是一个能改良织机让万千织工效率倍增的工匠对天下有用?”
“是只会空谈仁义道德,却任由胥吏横行乡里的官吏对百姓有用,还是一个能公正断案,让乡邻无讼的里正对百姓有用?”
“而这,恰恰对上了李魁,李少保的推崇之学,务实当如此务实啊!”
“所以……”朱标彻底有些呆滞。
开民智,到底好不好?
好!
让人真正被教化,明白道理,辨别是非,怎么不好?
而真正的社学,此意就在于对方所说,往深了学。
天下万物中,各个都有学问,绝非仅仅圣贤书中的几句道理。
可动摇大明统治,却恰恰也是这社学的新理念……
愚民!
朱标脑海中瞬间出现了这个词汇,这也是朱元璋和他讲过的,愚民政策是必要政策。
父皇曾说,百姓懂得太多,便不易管教,便会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便会质疑朝廷的法度,挑战皇权的威严。
唯有让他们安于现状,懵懂无知,方能便于统治,江山永固。
朱标曾经对此深信不疑,认为这是帝王心术,是维护稳定的必要手段。
可此刻,当他亲眼目睹了这开民智下,叛军的社学背后是什么。
是百姓眼中有了光,是学习让他们真正被教化,是学习让他们未来更有价值的活着。
光是想一想,科举又算得了什么?
若天下人都如此,那又多少人会成为真正的良才呢?
这个逻辑一点都不复杂,简单的不行。
但对应来说,这让朱标曾经笃信的必要政策愚民比……
怎么突然感觉,自己父皇,自己未来统治的大明朝廷,是多么的自私,乃至丑陋!
“便于统治……”
朱标在心中喃喃,一股羞愧几乎瞬间涌上心头。
这所谓的便于统治,其代价想一想就能明白,那是什么?
是万千黎庶永远沉沦于蒙昧和贫困,是才华被埋没,是创造力被扼杀,是整个国家在僵化和停滞中缓慢腐朽!
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维护自己这一小撮人的权力和地位?
文书此刻也说了关键的一句话。
“不过,这些大道理,或许也很偏门……公子啊,你就这样想,若有一天,南边皇帝的朝廷被人攻破,您说那时候,天下人是靠什么活命?”
此话何其大胆,可朱标却真去代入的幻想,可他想不到结果。
“等……皇帝那样的人救?”
“屁!”文书却不愿意了,直接就讲,“是,我承认洪武爷的功绩是天下无人不认,可公子啊,百姓是大头,分散各地……洪武爷他能救自己乡里的人,等他打完天下,其他地方百姓死多少了?”
“……”朱标沉默。
“所以道理就摆在眼前,公子,您就没想过一点吗?”
“鞑子(元朝)当年打过来的时候,咱们汉人为什么那么惨?除了刀兵厉害,还不是因为太多人懵懵懂懂,上头老爷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连逃跑都不知道往哪儿跑最安全,连藏点粮食都不会算计着吃!”
“可要是那时候,多些像咱们现在这样,多少开了点智的百姓呢?”
文书起身,一脸自信的说他幻想的状况。
“咱们一旦真能看懂官府溃散前贴出的告示,知道敌兵从哪个方向来,咱们能算清楚家里存粮能撑多久,怎么掺和野菜树皮能活命……我就想问,百姓是傻子吗?明白不能任人宰割下,就必然会想法子自救、互助啊!”
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挥舞双手。
“所以这开民智,根本救的不是哪一家的江山,救的是千千万万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这才能让咱们老百姓在乱世里,多一分活下来的指望!”
“阿普大人还说,开民智就要做到底,这不是个人的得失问题……而是用他的话说,这是救我华夏万万人真正大策!”
“须知,百姓都没了,命都保不住了,还谈何江山永固?!”
什么叫真正的大策,什么叫救整个民族的大策!
朱标……见识到了!
他甚至豁然起身,难以置信的看向对方,眼神中的色彩也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