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关键证据(又是万字!感谢!)(2/2)
而是形势所迫,也是一步步地把他的政绩、付出剥夺所致。
兔子急了还咬人,遑论人被惹急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再受他控制了。
举报材料会出现在谁的手里,市里、省里会做出决定——查,或者不查;办,或者不办。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剩下的,交给时间,交给命运,交给那些坐在更高处的人。
一切妥当,陈青关掉书房的门,洗了个澡躺在床上,马慎儿靠在他肩头,很快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
陈青却睡不着。
他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脑海里一遍遍复盘——证据链有没有漏洞?逻辑有没有问题?有没有可能被反咬一口?
直到凌晨三点,他才迷迷糊糊睡去。
睡梦中,他梦见了一个场景——似乎他还刚进农业局工作的时候,跟着领导去乡下调研。
路过一片被污染的农田,老农蹲在地头哭,说今年的庄稼全毁了。
领导问:“为什么不去告?”
老农说:“告了,没人管。”
领导沉默了很久,然后对陈青说:“小陈,记住今天这个画面。如果有一天你手中有权了,别忘了这些人。”
陈青在梦中问:“领导,如果我忘了呢?”
领导看着他,眼神悲悯......
梦醒了。
窗外天色微明,新的一天会是怎样的一天?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忘记梦里那个蹲在地头哭泣的老农。
手机屏幕亮起,是严巡的短信,只有两个字:
“收到。”
陈青握紧手机,看向窗外。
天,快亮了。
陈青盯着那两个字看了整整三分钟,直到眼睛发涩。
严巡的回复简洁得令人心慌——没有评价,没有指示,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就像一颗石子投进深潭,你不知道它会在水下激起多大的波澜,或者,会不会就此沉没。
马慎儿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搭在他腰间。
她的呼吸很轻,轻得像怕吵醒什么。
陈青轻轻挪开她的手,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夜色尚未褪尽。远处的金河还在静静地流淌。
他递出去的那份报告,那些证据,那些指控,就像一把抛向天空的刀。
刀落下时,会砍中谁?会不会反弹回来砍伤自己?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上午九点,邓明的电话打了进来。
“书记,县里一切正常。李向前同志主持召开了防汛工作会议,刘勇局长那边……张彪又吐了点新东西。”
“什么?”
“他说,赵小军最后一次联系他时,提过一个名字——‘赵省长身边的小刘’。”
陈青的心猛地一沉。
赵省长。赵华。
小刘?秘书?司机?还是某个不便言说的关系人?
“刘勇正在核实这个‘小刘’的身份。”邓明的声音压得很低,“另外,市委崔秘书长刚才来电话,问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听语气……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
“不像关心,像试探。”
陈青明白了。
他的病假申请,那份“建议减少对外联系”的文件,以及严巡那两个字——所有这些碎片,正在拼凑出一个信号:风暴要来了。
而他,就在风暴眼的正中央。
中午十二点半,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是严巡。
“陈青。”严巡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异常,“你的报告,省里收到了。省纪委、公安厅都已经在开始行动。”
“开始行动就好。”陈青压制住自己狂跳的内心。
“你知道你捅了个什么吗?”严巡的声音再次传来了询问。
陈青沉默。
“马蜂窝。”严巡说,“一个养了十年的马蜂窝。现在,马蜂窝归省里捅了。”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依然还是很平静的语调,似乎是在和陈青讨论一件寻常的事。
“两小时前,省纪委、省公安厅、省高检联合专案组已经成立,代号‘清风行动’。组长是周正良,你见过的。”
周正良。省纪委副书记,那个在江南市带走赵亦路、支冬雷的人。
陈青握紧手机:“这么快?”
“不快不行。”严巡顿了顿,“有人想跑。”
“谁?”
“谢涛。还有省司法厅那个副处长,焦行之。两人昨天都买了去海南的机票,说是‘疗养’。华策咨询那个法人和王立东的弟媳吴玫,今天上午在机场准备出境,被边控拦下来了。”
陈青的后背渗出冷汗。
如果不是省里行动快,这些人此刻已经在飞机上,或者,已经落地在某个没有引渡条约的国家。
可是,也说明即便是自己的邮件只发给了相关单位,还是泄密出去了。
“王立东呢?”
“他?”严巡冷笑,“我刚联系了样板县的督促工作人员,他还在石易县开常委会呢。宣布‘有人恶意诬告,破坏石易县发展大局’。指令县委宣传部全面反击,要把脏水泼回金禾县,说你陈青嫉妒他的成绩,蓄意诬告。”
陈青闭上眼睛。
这很王立东。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倒打一耙,混淆视听,把水搅浑。
“另外,”严巡的声音严肃起来,“他通过赵华的渠道,向省里施压了。话很难听——‘要保护改革先锋,不能寒了实干者的心’。”
“省里什么态度?”
“你猜。”严巡这一次故作高深,没有给陈青答案。
当然,严巡或许也不能确定省里主要领导的态度。
这个阶段,可能不表态才是表态。
但不表态也说明任何时候都可能会表态。
电话挂断了。
陈青站在书房中央,窗外的阳光很好,好得有些不真实。
下午两点四十分,郑江的电话来了。
“陈青同志。”市委书记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威严,“病好了吗?”
陈青深吸一口气:“郑书记,我……”
“好了就来市委一趟。”郑江打断他,“有重要会议。现在,马上。”
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甚至没有让他解释的必要。
这就是权力的语言——简洁,直接,不容置疑。
马慎儿从卧室走出来,看着他:“要出门?”
“市委召见。”
“我送你。”
“不用。”陈青拿起外套,“我自己开车过去。你……在家等我消息。”
马慎儿点点头,走到他面前,替他整理衣领。
她的手指很轻,动作很慢,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陈青,”她抬头看着他,“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陈青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握,然后松开。
下午三点二十,陈青走进市委大院。
大院里显得特别安静,安静得能听见他自己的脚步声。欧阳薇等在大门口,脸上透着紧张,像是特意前来等待的。
看见他,马上随行低声道:“陈书记,在六楼的会议室开会。郑书记、高市长、柳市长都在。还有……石易县的王立东书记。”
“知道了。”陈青点点头。
“另外,老师,还有个消息。”欧阳薇压低声音,“省纪委周正良书记的车队,已经上高速了。预计四点半到。”
陈青脚步一顿。
周正良亲自来。
不是明天,不是后天,是今天,是现在。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省里不想等,不想拖,不想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意味着这场仗,今天就要见分晓。
会议室的门推开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长椭圆形的会议桌,郑江坐在主位,左手边是柳艾津、高晓冬、方青浦、李花,右手边是王立东和石易县的几名常委。
会议室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怪异,方青浦作为纪委书记出现在这里,已经很明显,市纪委是在等市领导的决定。
而看起来,他陈青单独前来,更像是要接受“审判”和“制裁”的那个人。
李花坐的位置靠后,看见陈青进来,眼神复杂。
“陈青同志来了。”郑江抬头,“坐。”
陈青没有选择右手边石易县人员的那一侧,而是在王立东对面李花的后面空位坐下。
两人目光相撞。
王立东的眼神里有一种强装的镇定,但眼底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会议开始。”郑江没有废话,“今天只有一个议题:研究金禾—石易产业走廊近期出现的问题。立东同志,你先说。”
王立东清了清嗓子,翻开面前的文件夹。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是一场精心准备的表演。
他从石易县的“发展成就”讲起,讲到环保产业园的“宏伟蓝图”,讲到产业走廊的“战略意义”。每一个词都冠冕堂皇,每一个数据都光鲜亮丽。
然后,话锋一转。
“但是,就在我们团结一心、奋力推进的关键时刻,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王立东的声音陡然提高,“有人出于个人嫉妒,为了争夺项目主导权,不惜捏造事实、恶意诬告,企图破坏石易县的发展大局,破坏全市的团结稳定!”
他看向陈青,目光如刀:“陈青同志,我说的这个人,你应该很清楚是谁。”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向陈青。
柳艾津低头看着手中的笔,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笔杆。
高晓冬面无表情。
李花握紧了手中的笔记本。
郑江看着陈青:“陈青同志,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青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看王立东,而是看向郑江,看向柳艾津,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王书记说完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那我来说说几个事实。”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举报材料中的四份文件复印件——不是核心证据,只是足以说明问题的部分。
他把这四份文件放在桌上,推向郑江。
“第一,王立东同志通过其弟媳控制的华策咨询公司,在三个月内收取四家县属国企共计180万元‘咨询费’。这算不算公器私用?”
“第二,王立东同志在石易县主导的‘环保产业园’和‘产业走廊’构思,其核心内容与我之前在石易县工作时撰写的《县域经济发展构思》重合度超过80%。这算不算窃取政绩?”
“至于别的,定论不了,我就不在会上肆意抹黑了。有纪委和公安局会去核查。”
陈青每说一句,王立东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最后一句落下时,王立东猛地站起:“胡说八道!你这是诬告!是诽谤!”
“是不是诬告,我相信会查清楚。我本人也愿意承担相关责任。”陈青看向他,“王书记,你敢不敢现在给谢涛打个电话?问问他现在在哪里?”
王立东的脸彻底白了。
他当然不敢。
因为就在两个小时前,他给谢涛打了三个电话,全部关机。
“你……”王立东指着陈青,手指颤抖,“你这是打击报复!是因为市里让你把产业走廊的主导权交出来,你怀恨在心!”
“主导权?”陈青笑了,笑容里有一种冰冷的讽刺,“王书记,你真的以为,我在乎的是那个主导权吗?”
他转身,面向郑江。
“郑书记,我在乎的是金河两岸的老百姓,在乎的是那些差点被污染毁掉的农田,在乎的是那些因为某些人的私欲而险些付出代价的无辜生命。”
“如果不得罪某些人,就要得罪这些老百姓——”陈青一字一顿,“那我选择得罪前者。”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郑江看着桌上的四份文件,看了很久。
久到墙上的时钟走了整整一圈。
然后,他抬起头。
“王立东同志。”郑江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钉进空气里,“你先停职,配合省里调查。”
王立东如遭雷击,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郑江的话音落下,方青浦已经对着门口方向说道:“进来吧!”
顿时,两名身着制服佩戴国徽的纪委干部走了进来,在方青浦的示意下走到王立东身后。
“王立东,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王立东把目光投向郑江,再看向柳艾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可郑江连眼珠都没转动一下。
等王立东被带走,会场上的气氛似乎更加紧张。
特别是石易县的几位常委,更是偷偷的把目光看向了陈青。
此刻他们的内心到底是在庆幸还是在受煎熬,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陈青同志,抽空去市医院检查,如果没有医生同意的休假——”郑江看向陈青,“你的病假取消,即日起恢复工作。”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省纪委周正良书记下午到。你,和我一起去接。”
郑江的话里还是和亲自通知他来开会一样,根本不容陈青解释。
甚至是勉强算让陈青拿医生证明都只是嘴上说一句,似乎就笃定陈青根本无需休假。
陈青自然明白他笃定的原因,能在病休期间写出无可辩驳的举报材料,说明精神状态良好。
至于身体状况,通知他来开会,郑江根本就没把陈青当作一个生病的状态。
后面郑江对石易县几位常委的语气倒是非常亲和,勉励他们不要收到任何影响,工作该怎么开展就继续开展。
如果有拿不准的,可以请示一下市府秘书长李花。
按照他话里的意思,承认了最初的拟定是在李花担任县长期间展开工作的。
这“展开”的意思就很含糊了,既没有否定李花的成绩,也没有肯定陈青所做的努力。
陈青对此却淡然而笑,已经夺走的东西,再去抢回来没什么意义。
毕竟,当初是给他升职安慰了的。
会议结束得很快,郑江、柳艾津带着陈青直奔告诉路口。
下午四点二十五分,三辆黑色轿车驶出收费站,缓缓停在他们面前。
中间那辆车的车门打开,周正良走了下来。
他穿着深色夹克,腰杆挺直,眼神依旧。
“郑书记。”周正良和郑江握手,然后转向陈青,“陈青,又见面了。”
“周书记。”
“你也比我想的还能折腾。”周正良打量着他,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上次在江南市,你送了我一个赵亦路。这次,又送我一个王立东。还有附带的一串。”
陈青沉默。
这周书记的比喻完全是把这些人当成了烤串一般。
想来,对纪委而言,这些违纪违法的干部和烤串也没什么两样了。
“带我去看看那条河。”周正良说。
“周书记,那不是河道,是之前胡乱开采留下的低洼地带形成的水流。”陈青解释道。
周正良并没有因为陈青的解释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一行车队马不停蹄的又上了外环高速,直奔金禾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