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经验应用(2/2)
“最好是结合。”我思考着说,“有一定的技术基础或学习能力,理解我们这个行动的目标和技术背景;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能承受高压环境;最重要的是,要有极强的角色扮演天赋和情绪控制力,能长时间‘成为’另一个人而不崩溃。年龄、外貌、经历,都需要与设定的身份严丝合缝。”我想起了沈雨,但她显然不可能再执行类似任务。“可能需要从更广泛的范围内筛选,甚至考虑从未执行过外勤任务,但具备特殊背景和天赋的人员。”
会议接着讨论了具体的筛选标准、培训方案、技术支持保障(如更先进的隐蔽通讯和定位设备、应急撤离方案)、以及与缅方有限的、风险极高的协作可能性(几乎被否决)。最终,决定由我牵头,联合国安、技术支队和侦查部门的专家,成立一个秘密的“潜行者”项目小组,负责执行此次针对“金象电子元件厂”的渗透任务。
散会后,陈曦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到其他人走光,才走到我身边。她轻轻靠在我旁边的桌沿,没有触碰我,只是低声问:“重新去‘扮演’,去分析那些黑暗里的东西,甚至要去‘塑造’另一个人进入那种环境……你确定,你的心理能承受得住吗?”
我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陆医生的治疗让我学会了与创伤共存,但主动重返那个思维模式,就像主动揭开伤疤,去看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看着沙盘上依旧闪烁的工厂光点,“但我知道,如果因为害怕触碰伤口,就闭上眼睛,任由‘深网联盟’这样的毒瘤继续生长,那么沈雨的苦就白受了,未来还会有更多像她、像阿玉、甚至更无辜的人被吞噬。我的‘经验’,如果不用来阻止他们,那它的存在,对我来说,就只剩下痛苦和噩梦。”我转头看向她,“而且,这次我不再是独自一人。我有你,有技术团队,有整个工作组。我是‘大脑’,不是独自冲锋的‘尖刀’。这或许是……对我这份经历,最好的使用方式,也是一种……和解。”
陈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伸出手,握住了我放在桌上的、微微有些发凉的手。“我会让技术团队,给你准备一个最安全的‘后台’。无论你在分析时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需要什么支持,我们都在。”
几天后,“潜行者”项目的秘密选拔在郊区一处隐蔽的训练基地开始。候选人来自不同部门,背景各异。我作为主考官之一,与老韩等人一起,设计了一系列极其严苛的测试:高强度压力下的即时反应、复杂情境下的身份构建与维持能力、对技术概念的快速理解和应用(即使只是表面)、面对审讯和心理施压时的抗压与反制能力、以及……对自身情绪和道德困境的认知与把控。
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看着那些年轻或不再年轻的面孔,在模拟的极端环境下挣扎、崩溃、或展现出惊人的韧性,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看到了沈雨。每一次测试复盘,我都需要深入剖析候选人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判断其背后的心理动因和潜在风险,这不断迫使我调用那些属于“林野”的、对人性黑暗面和伪装艺术的洞察力。有些夜晚,我会从关于审讯和背叛的混乱梦境中惊醒,冷汗涔涔。
最终,一个出乎意料的人选进入了最终名单:周锐,牺牲的年轻禁毒警察周锐的堂弟,二十五岁,警校信息技术专业毕业,在网安部门工作了三年,性格内向但观察力敏锐,逻辑清晰,档案干净。他主动报名,理由很简单:“我想知道我哥面对的是什么,我想做点什么。”他的技术背景合格,心理测试显示出异乎寻常的冷静和一种……沉浸于角色扮演的潜在天赋。经过极其慎重和反复的评估,项目组决定,对他进行重点培养。
我成了周锐的主要“导师”之一。培训不再仅仅是技能,而是更深层次的“重塑”。我和他一起,为他量身打造了一个身份:一个因在大型科技公司参与灰色项目被开除、对行业失望、试图在边境地带利用技术捞偏门、同时对某些前沿化学合成感兴趣的失意程序员“吴铭”。我们为他编造了完整的、经得起推敲的过去,设计了符合“吴铭”性格的言谈举止、兴趣爱好甚至一些小毛病。我向他灌输“林野”时期对环境、人物、细节的观察方法,教导他如何识别危险信号,如何在保持警惕的同时不显得过于紧张,如何在谎言中嵌入真实的碎片以增加可信度。
这个过程,对我而言,是另一种形式的“经验应用”。我将那些血淋淋的教训,那些在黑暗中总结出的生存法则,那些对犯罪心理的揣摩,一点点剥离出来,剔除掉其中过于个人化和黑暗的部分,提炼成可供教授的原则、案例和技巧。我在教他如何“成为”另一个人,同时也在审视和整理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试图从中剥离出仍有价值的部分。
有时,看着周锐在模拟场景中越来越熟练地扮演“吴铭”,我会感到一种奇异的抽离感。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时空里的“林野”正在被小心翼翼地“制造”出来,但目的截然不同。这让我既感到一种沉重的责任,也隐约有一种……或许能通过这种方式,某种程度上“修正”或“补偿”过往的微妙慰藉。
当然,风险和不确定性始终存在。周锐缺乏真正的实战经验,“深网联盟”的警惕性也远超佛爷的帝国。我们为他配备了最先进的微型通讯和定位设备(由陈曦团队全力研发),设定了复杂的紧急联络和撤离预案,并与边境的少数可靠力量建立了极其脆弱的应急通道。
行动前夕,最后一次简报会上,周锐(或者说,“吴铭”)穿着便服,坐在我对面,眼神清澈,但深处有一种做好了准备的坚定。我最后交代他:“记住,你的首要任务是活着,其次是观察和传递信息。不要冒险获取证据,不要试图影响对方决策。你是眼睛和耳朵,不是手。任何时候,只要感觉不对,立刻启动撤离程序,不要犹豫。你带回来的任何信息,哪怕再零碎,都可能比你的命更重要——但前提是,你得把命带回来,信息才能有价值。”
周锐用力点了点头:“林老师,我明白。我会小心的。”
我看着他年轻的脸,仿佛又看到了他牺牲的堂兄,看到了沈雨,看到了无数走向这条战线的年轻身影。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动作有些僵硬,却是我能给予的全部鼓励。“去吧。我们在你身后。”
看着周锐被专人护送离开,前往预设的出发地点,我独自回到战术桌旁。沙盘上的“金象电子元件厂”依旧在闪烁。陈曦走过来,默默递给我一杯温水。
“开始了。”她轻声说。
“嗯。”我喝了一口水,目光没有离开沙盘。
经验已经应用,种子已经播下。
接下来,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是无声的较量在黑暗中的又一次延伸。
而这一次,我站在了“制造”潜行者的这一边,用我的伤痕作为尺规,试图丈量并刺穿那片更深、更冷的迷雾。
路,依然凶险未卜。
但脚步,已经再次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