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厂里来的大学生(2/2)
有次讲齿轮传动比,李胖子怎么也不明白。小陈蹲在地上,用粉笔画了两个大圈:“这是咱俩。”他指着大圈带动小圈,“我转一圈,你转三圈,这就是传动比。”李胖子挠挠头:“早这么说我不就懂了!”
大家笑了。小陈也笑了,眼镜滑到鼻尖。
2001年,厂子效益不好,要裁一批人。名单下来前,气氛凝重。那天晨会,主任念完生产计划,顿了顿:“还有个事。小陈要走,调去技术科。”
沉默了几秒。王师傅问:“非走不可?”
主任点头:“上面定的。”
李胖子说:“技术科好啊,不用闻机油味了。”
但谁也没笑。
小陈走那天,和来时一样,拎着那个人造革包,只是鼓了些——里面装着大家送的东西:王师傅的一副旧手套,李胖子老婆腌的咸菜,我给他的一把新扳手。他说谢谢,声音有点哑。
他的柜子空了。那几本书还在,压在抽屉最底下。我打开《机械原理》,扉页上写着一行小字:“理论是灰色的,唯有实践之树常青——与三车间师傅们共勉。”
后来技术科常有人下车间,都白衬衫,都夹着本子。但再没一个人像小陈那样,能一眼认出哪台机器是王师傅调的,哪台是李胖子装的;再没一个人,修完机器会顺手把工具擦干净,摆回原来的位置;也再没一个人,教图纸时先问:“我讲明白了吗?”
去年厂子拆迁,我们回去看。车间空了,机器都搬走了,地上只剩些油渍和螺丝。走到角落,那块当黑板的铁皮还在,上面模糊有些字迹。李胖子认了半天,说:“是小陈的字。”
写的是个公式,
王师傅蹲下,用手摸了摸那些字。灰很大,在阳光里飞起来,像当年粉笔末。
我们站在空旷的车间里,谁也没说话。忽然明白,有些人在你生命里留下痕迹,不是因为他有多特别,而是因为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特别。他就是一个认真生活的人,认真地拧螺丝,认真地画图纸,认真地对待身边的每个人。
就像地上这些油渍,机器搬走了,它们还在。不是多么显眼,但你知道,有些东西在这里发生过,真实地,存在过。
离开时,李胖子说:“也不知道小陈现在在哪。”
我说:“应该还在某个地方,认真地做着什么事吧。”
就像他曾经在这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