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风暴前夕(1/2)
中和十五年(公元895年)夏秋之交,关中大地的酷热与血腥交织,酝酿着一场更猛烈的风暴。僵持数月之久的战局,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在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阴谋算计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濒临断裂。
渭水北岸,沙陀大营的士气已降至冰点。缺粮的阴影如同瘟疫般蔓延,最初还能勉强维持的日食两餐,逐渐缩减为稀粥一餐,战马因缺少草料而日渐消瘦,往日剽悍的沙陀骑兵,眼中也开始闪烁饥饿与焦虑的光芒。朱温派出的袭扰部队变本加厉,粮道几乎被完全切断,从河东勉强运来的少量补给,杯水车薪。更可怕的是,“晋阳不稳”、“归路被断”的谣言愈演愈烈,甚至出现了小股士卒夜间逃亡的事件。
李克用碧眼中的暴戾之气日盛,连续数日杖毙、斩杀“蛊惑军心”的士卒和低级军官,但高压手段反而加剧了恐慌。义子李存信与大将康君立的矛盾也公开化,李存信主张孤注一掷,强攻长安,杀入城中就食;康君立则认为强攻必致惨重伤亡,且即便破城,以长安目前情况,恐也无粮可掠,力主趁还有余力,果断东撤,就食河东,徐图后举。双方在军议上激烈争吵,几乎拔刀相向。
“够了!”李克用暴怒,一脚踹翻案几,“尚未与敌接战,尔等便自乱阵脚!我军纵横天下,何曾缺粮?定是督粮不力,更有内奸作祟!康君立,某再予你三日,肃清粮道,再运不来粮草,提头来见!李存信,点齐兵马,随某再攻长安!此番不破此城,誓不罢兵!”
然而,军令已难畅行。当李克用再次集结兵力,准备做最后一搏时,发现部队集结缓慢,士卒面有菜色,骑兵的战马也因缺乏豆料而显得有气无力。更糟糕的是,军中开始流传一个新的、更具体的谣言:镇守河东老巢的监军(或某位留守大将)有异动,似与汴州有勾结!
这个谣言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沙陀军本由多个部落组成,对晋阳根本之地的担忧瞬间压倒了一切。军心彻底涣散,部落首领们齐聚帅帐,以各种理由请求撤军。李克用知道,大势已去。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已成人间地狱。树皮草根早已啃光,鼠雀绝迹,易子而食的惨剧随处可见,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守军同样饥肠辘辘,建制混乱,劫掠百姓甚至自相残杀的事件屡有发生。
李茂贞、王行瑜、韩建三人之间的矛盾彻底爆发。在一次绝望的军议中,王行瑜指责李茂贞无能,导致今日绝境,并暗中与沙陀军使者接触,欲献城投降。李茂贞勃然大怒,拔刀欲杀王行瑜,韩建苦劝方止,但联盟已名存实亡。城内暗流涌动,不断有小股部队或勋贵家族,试图缒城出逃,或向沙陀军,或向传闻中即将来援的宣武军暗通款曲。
唐昭宗李晔蜷缩在冰冷破败的寝宫中,形销骨立,听着宫墙外隐约传来的哭泣、惨叫和兵刃交击声,眼中早已没了神采。他或许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这座曾经象征着大唐荣耀的帝都,正在他眼前缓缓崩塌,而他,这个名义上的天子,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
潼关以东,宣武军大营。朱温接到细作源源不断送来的密报,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狞笑。
“沙陀军中已断粮数日,逃亡日众,李克用与部将失和,军无战心。长安城内粮尽,人相食,李茂贞、王行瑜内讧,守军濒临崩溃。”敬祥兴奋地禀报。
“好!火候到了!”朱温霍然起身,独眼中凶光四射,“传令葛从周,袭扰部队撤回大半,让开通往潼关的大道!再令张归厚,率前锋精骑一万,出潼关,做出追击姿态,但不可接战,只需虚张声势,驱赶羊群!”
李振阴笑道:“主公此计大妙!网开一面,纵其生路,沙陀军必争相逃命,溃不成军。我军以逸待劳,尾随追杀,可收全功!”
“不止如此!”朱温走到舆图前,手指长安,“沙陀一退,长安必乱。李茂贞、王行瑜困兽犹斗,或逃或降。传令李思安,率军两万,紧随张归厚之后,一旦沙陀军远离长安,立即兵临城下!若李茂贞等投降,便收其部众,取其城池;若其顽抗,便一举破之,迎天子还都!”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酷:“长安经此浩劫,十室九空,正可……彻底清理一番。那些不听话的朝臣、还有那些心怀叵测的宦官、勋贵……该换换血了。”
一道道命令飞速传出,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张归厚的先锋骑兵呼啸而出,李思安的主力紧随其后,目标直指那支饥饿疲惫、即将崩溃的沙陀大军,以及那座奄奄一息的帝都。
潞州砺锋堂,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最新情报如同雪片般飞来,勾勒出一幅即将天崩地裂的图景。
“沙陀军断粮,军心溃散,李克用已无力控制部队,溃退在即。”冯渊指着地图,语速急促,“朱温网开一面,纵其东归,实欲半途截杀,或迫其溃散。长安城内,秩序崩溃,李茂贞等无力回天。朱温大军,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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