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钟没响,但有人在数心跳(1/2)
康罗伊的指尖刚触到铁闸门,门内的金属摩擦声突然拔高半度,像生锈的齿轮被注入了机油,咔嗒咔嗒碾过他的耳膜。
他推开门的瞬间,潮湿的霉味裹着一丝灼热的铜锈气涌出来——是差分机运转时特有的味道。
废弃磨坊的木梁下悬着一盏煤气灯,光晕里浮动着尘埃。
亨利·沃森背对着门,正俯身在一台改装过的差分机前,扳手在黄铜齿轮间跳跃。
听见动静,他头也不回地敲了敲机身上的刻度盘:第三组继电器松了,上周伯明翰送来的零件退火不够。
所以你半夜把我骗到东区?康罗伊摘下礼帽,靴跟磕在碎砖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注意到靠墙的铁皮桌上摊开十三张手绘地图,每张边缘都卷着毛边,显然被反复翻阅过。
最上面那张标着曼彻斯特,红色铅笔圈出的圣玛丽女校旁,原主母亲留下的银耳坠正压着半张便签——是埃默里的字迹:女教师的沉默课,其实是让孩子们用摩尔斯码写日记。
不是骗。埃默里从阴影里晃出来,金丝眼镜在煤气灯下闪了闪。
他手里攥着一叠皱巴巴的报纸,领口的领结歪到耳根,凌晨三点收到利物浦线人的信鸽,曼彻斯特纺织工会的人带着铁砧冲进市政厅,说要替工人拧开广播的螺丝他把报纸拍在地图上,头版标题刺目:《共议局?
还是康罗伊的提线木偶?
》
康罗伊弯腰拾起报纸,指节在提线木偶四个字上顿了顿。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某种近乎期待的震颤。
上周在伯克郡花园里,罗莎琳德夫人剪断枯枝时说的话突然浮上来:当所有人都开始说话,最先害怕的不是聋子,是那些习惯了当扩音器的人。
白厅的老古董们又在翻旧账了。埃默里扯松领结,一屁股坐在木椅上,他们说您父亲当年想控制维多利亚女王,现在您又想通过舆论控制整个英国。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我在俱乐部听到个更有意思的说法——有位子爵夫人赌咒发誓,说看见您书房的烛火里飘出过金色齿轮的影子,像......
像某种神谕?康罗伊打断他,指尖轻轻划过曼彻斯特地图上的圣玛丽女校。
他想起三天前收到的信,那个女教师在信里写:孩子们用粉笔在黑板上画满耳朵,说要替听不见的人长耳朵。他抬眼时,亨利刚好直起腰,差分机的嗡鸣渐弱,亨利,南威尔士的蜡筒刻好了吗?
三百份,每份都加了防刮层。技术总监把扳手插进工具包,但您说不通过广播播放......
因为广播是单向的。康罗伊走到铁皮桌前,将银耳坠从便签上取下来。
银质表面还留着他这些年摩挲的温度,如果我让人把矿难家属的合唱录进蜡筒,再让联络人把蜡筒交给当地最会吵架的老酒馆老板——他转动耳坠,银链在煤气灯下划出细亮的弧,他会先自己听一遍,然后骂骂咧咧地说这破调儿也配播?
,但第二天准会把蜡筒传给隔壁面包房的瘸腿学徒。
学徒会偷偷在揉面时放,被老板娘发现后,两人又会为矿工的眼泪该不该让所有人听见吵上三天。
埃默里突然笑出了声:等吵完,整个镇子的人都听过那支合唱了。
信任不是命令出来的。康罗伊将耳坠收进马甲口袋,是他们在犹豫要不要传递时,自己说服自己的过程。他的目光扫过十三张地图,最后落在最下方那张坎特伯雷上,教会的神谕静修周用黑笔圈了三重,至于教会......
他们怕了。亨利突然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终于转动,上周我去剑桥调试差分机,听见神学教授在咖啡馆骂人,说现在连扫烟囱的小孩都敢讨论《圣经》里的倾听者,还要牧师做什么?
康罗伊的指节叩了叩桌面:埃默里,明天让《泰晤士报》登篇特写——坎特伯雷老教堂的钟楼里,有个小修士偷偷把忏悔者的声音录进了留声机。他顿了顿,就说那是神谕的另一种模样
明白。埃默里快速在本子上记着,突然抬头,那白厅的谣言......
谣言需要另一种解法。康罗伊转身看向窗外,东区的雾漫进磨坊,模糊了煤气灯的光。
他想起詹尼今早替他整理袖扣时说的话:女王昨晚在私人小教堂跪了三小时,圣经翻在《撒母耳记》那页——耶和华不看人的外貌,乃看人的内心。
他摸出怀表,指针指向十点一刻,詹尼应该到温莎了。
温莎城堡的玫瑰园里,詹尼的素色呢裙扫过带露的花瓣。
她绕过巡逻的卫兵,在私邸侧门被老管家认出来时,故意露出腕间那串康罗伊送的珍珠手链——那是维多利亚当年当公主时亲手串的,作为十二岁生日礼送给康罗伊家的小麻烦精。
詹尼小姐。老管家的皱纹里挤出点笑,女王在晨间起居室,正拆曼彻斯特来的信。
起居室的壁炉烧得很暖,维多利亚蜷在天鹅绒沙发里,脚边躺着她的柯基犬达什。
听见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宫务大臣说你是来送康罗伊的病情报告?
他好得很,昨晚还在花园里跟罗莎琳德夫人争论迷迭香该剪几寸。詹尼在她对面坐下,从提包里取出一本手工装订的小册子。
封皮是浅米色亚麻布,烫金的二字有些歪斜,像是出自孩子的手。
维多利亚的手指顿在拆开一半的信上。
那是曼彻斯特纺织工会的抗议信,她认得这种粗糙的信纸——父亲肯特公爵还在世时,她常偷偷翻他的文件,里面全是这种带着棉絮的工人来信。
这是......她接过小册子,翻开第一页。
伦敦洗衣妇艾丽丝的日记:玛莎今天放学回家,眼睛亮得像星星。
她说老师问大家长大后想做什么,她举手说我想当老师。
我抱着她,听见她的心跳比打浆机还快。
第二页:约克郡农夫托马斯:小约翰教我用马蹄铁敲摩尔斯码,说这样就算我聋了,也能敲天晴了给他看。
今晚我敲了二十遍,他笑我像头撞钟的老山羊。
第三页的字迹更潦草:海军牧师约瑟夫: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梦到查理。
可前天夜里,我听见广播里有个男孩唱《绿袖子》,跑调跑得厉害——像极了查理十二岁那年偷喝朗姆酒时唱的。
昨晚,我梦见他站在甲板上,说哥哥,我听见海风声了。
维多利亚的指尖停在最后一页。
那是张泛黄的纸,边缘带着焦痕,字迹歪歪扭扭:扫烟囱的汤米:我想唱《绿袖子》给大家听,可我的嗓子太哑。
但汉密尔顿夫人说,哑嗓子的歌更真。
她说,女王小时候也爱跑调唱歌,后来学会了用耳朵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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