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罪己绘·启动(2/2)
云芷站在光罩中央,站在那片虚空的核心。
她闭上了眼睛,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古老的手印。嘴唇无声地开合,念诵着唯有画皮师传人才能理解的咒文。
随着她的念诵,光罩内部的景象,开始逐渐“稳定”下来。
色彩褪去,涟漪平复。
一片新的“景象”,开始在那片虚空之中,缓缓浮现。
最先出现的是声音。
不是从耳朵传来,而是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灵魂深处——
“云凛!你可知罪?!”
一声厉喝,充满了公堂之上的威严与冷酷。
紧接着,画面出现了。
不是画在绢帛上的二维画面,而是立体的、仿佛身临其境的“场景”。
光罩之内,虚空之中,出现了一座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和血腥气的牢房。墙壁是斑驳的青砖,地面铺着潮湿的稻草,墙角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破烂的囚服,身上满是血污和鞭痕,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他的背嵴挺得很直,即使是在这样狼狈的境地下,依旧带着一种读书人的风骨。
云凛。
即使面容被遮掩,即使身形瘦削,但在场许多老臣,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而站在牢房栅栏外的,是三个人。
左边一个,穿着刑部主事的官服,手里拿着一份卷宗,正是之前招供的刑部侍郎赵广平——十五年前,他还是刑部主事。
右边一个,则是那位已经瘫软在地的大理寺少卿李文远,十五年前,他恰好负责此案的卷宗审理。
而站在中间,背对“镜头”(或者说,背对此刻金殿众人的视角)的,是一个穿着宫中内侍服饰、但气质阴冷的中年太监。
赵内官。
虽然看不到正脸,但那特有的、带着太监尖细却又刻意压低的嗓音,还有那微微佝偻却透着狠戾的背影,让许多人瞬间确认了他的身份。
场景,是“活”的。
赵内官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带着一种毒蛇般的阴柔:
“云大人,何必呢?皇后娘娘说了,只要你在这份供状上画押,承认是你一人嫉妒淑妃得宠,才行此巫蛊厌胜之术,与旁人无关……娘娘可以保你家人平安。你那女儿,才七岁吧?你忍心让她陪你一起掉脑袋?”
牢房里的云凛缓缓抬起头。
即使隔着十五年的时光,隔着禁术构建的“重现”场景,众人依然能看清他那张脸——苍白,瘦削,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凉的平静。
“赵公公,”云凛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云某一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此等构陷之事,恕难从命。”
“冥顽不灵!”赵内官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恼羞成怒,“给我打!打到他画押为止!”
赵广平(十五年前)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公公,这……云凛毕竟是五品朝官,未经三司会审定罪,滥用私刑恐……”
“怕什么!”赵内官猛地转头,虽然依旧是背影,但那声音里的狠毒让人不寒而栗,“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天塌下来,有娘娘顶着!打!”
“重现”的场景中,两个狱卒模样的人冲了进来,将云凛拖倒在地,鞭子如雨点般落下。
皮开肉绽的声音,压抑的闷哼声,鞭子破空的呼啸声……通过这诡异的“溯影绘真”,无比真实地传递到金殿之上每个人的耳中、心中。
有官员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有官员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还有几个当年或多或少知道些内情、或保持沉默的官员,此刻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萧绝的手,死死攥紧了剑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看着场景中那个被打得血肉模糊却依旧不肯低头的身影,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虽然早就知道云凛是冤死的,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这构陷与迫害的过程,是另一回事。这不仅仅是云家的冤案,这是对他萧氏皇权、对朝廷法度的公然践踏!
场景还在继续。
鞭打停止了。云凛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赵内官蹲下身,将一份供状和印泥放到他面前,声音充满了诱惑和威胁:“云大人,画押吧。画了,痛苦就结束了。你女儿还能活着,还能长大。不画……明天,你就能在刑场上见到她了。七岁的小姑娘,一刀下去,脑袋滚得老远,多可惜啊。”
云凛的手指动了动。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那份伪造的供状,看着上面罗织的莫须有罪名。
然后,他笑了。
笑容很虚弱,却带着一种无法摧毁的骄傲与轻蔑。
他用尽力气,朝那份供状,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呸。”
一个字。
轻飘飘的一个字。
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赵内官的脸上,也抽在场景外所有看着这一幕的人心上。
赵内官的脸色(虽然看不到)显然变了。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好!好!云凛,你有种!那就别怪咱家心狠了!来人!去云府!把他那个七岁的女儿,给咱家‘请’来!当着他的面,让他看看,什么叫生不如死!”
场景开始变幻、澹化。
第一个“重现”的场景结束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云芷站在光罩中央,脸色已经白得像一张纸,身体也开始微微摇晃。施展“溯影绘真”,重现如此具体、如此充满情绪冲突的场景,对她精神和血脉的消耗是恐怖的。但她依旧撑着,手印未散,咒文未停。
光罩内的景象再次扭曲、重组。
第二个场景,开始浮现。
而金殿之上,那些曾经参与、默许或旁观了这一切的人,将不得不继续“看”下去。
看那些他们逃避了十五年的真相。
看那些他们试图遗忘的罪恶。
看一个忠臣,是如何在构陷、迫害和绝望中,走向刑场的。
罪己绘,真正启动。
它绘的不仅是云家的冤屈,更是这个朝堂,这个人心中,那无法回避的罪与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