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2/2）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几个明显与慕容家牵连颇深的官员，又扫过那些眼神闪躲、冷汗涔涔的众人，最後，落在慕容婉那张扭曲疯狂的脸上，一字一句，宣判最终结局：

“待罪证确凿，无需再等择日——”

“三日后，午时三刻，于西市刑场，公开处斩！”

“慕容一族，凡卷入党争、贪墨、构陷、巫蛊等案者，依律严惩，主犯皆斩，从犯流放，家产尽数抄没！”

“凡与慕容氏勾结，为虎作伥之官员，无论品阶，一体查办，绝不姑息！”

旨意一道接一道，如同最终落下的铡刀，冰冷，迅捷，彻底。

公开处斩！不再是赐死留全尸的体面，而是最严厉、最具羞辱性的公开极刑！

慕容一族，顷刻覆灭！从此显赫数代、权倾朝野的慕容氏，将成为历史，成为罪籍，成为后世警示的范例！

牵连官员，一体查办！这意味着，不仅慕容家这棵大树倒下，其蔓延伸展的枝丫藤蔓，也将被一并斩断、清除！朝堂之上，必将迎来新一轮更加剧烈的震荡与清洗！

慕容婉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皇帝的判决。

她脸上的疯狂、怨恨、诅咒，在这一刻，突然全部凝固了。

像是烧尽的炭火，最后一点火星也熄灭了，只剩下冰冷苍白的灰烬。

公开……处斩？

西市刑场？那个她曾经坐在凤辇上，隔着珠帘，冷漠俯视过无数犯官罪民被砍头的地方？

三日后？午时三刻？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幕——自己穿着肮脏的囚衣，披头散发，被如狼似虎的刽子手拖上刑台，在无数京城百姓唾骂、鄙夷、或许还有一丝好奇的围观下，像一只待宰的牲畜，被强迫跪倒，然后……

鬼头刀落下。

身首异处。

鲜血喷溅。

像云凛和柳氏那样。

不……或许比那更不堪。云凛至少还有人为他唏嘘，为他鸣冤。而她慕容婉，只会遗臭万年，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受尽唾骂。

“呵……呵呵……”

她喉咙里发出几声破碎的、不成调的笑声，比哭还难听。

然后，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没有再看皇帝，也没有再看萧绝和云芷。

她空洞失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金殿厚重的墙壁，望向了极远处，东宫的方向。

那里，有她年仅十岁、尚且懵懂无知的儿子，萧琮。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嚅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看口型，似乎是：

“琮儿……娘……对不起你……”

下一刻，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

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骨架，软软地瘫倒下去。

这一次，是真的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两名身材高大、面色冷硬的殿前侍卫走上前来，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破布麻袋，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如泥、眼神空洞的慕容婉，毫不留情地，拖向殿外。

她的脚尖踏过光洁的金砖地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凤冠终于彻底脱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金珠玉翠滚落一地，在昏昧的光线下，折射出最后一点冰冷而廉价的光泽，很快便被遗弃在角落，无人理会。

那象征着皇后尊荣、她曾经珍视无比、戴了十几年的凤冠，此刻，像一堆垃圾。

就像她这个人，和她身后的整个家族。

显赫，荣耀，权势，阴谋，罪恶……一切的一切，都在今日，在这座金殿之上，随着血泪绘境的展现，随着皇帝的最终判决，随着国师提前掀起的腥风血雨——

彻底终结。

化为齑粉。

被拖出殿门的那一刻，清晨炽烈的阳光猛地扑打在慕容婉惨白失神的脸上。

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殿外，不再是往日肃静庄严的宫廷景象。

远处天空，数道粗大的、翻滚不休的漆黑烟柱，如同狰狞的恶龙，张牙舞爪地冲天而起，将碧蓝的天穹撕开一道道丑陋的伤口。黑烟之中，隐隐有红光闪烁，有凄厉骇人的嚎叫随风隐约传来。

更近处，皇宫各处，能看到惊慌奔跑的宫女太监，匆忙集结的禁军队伍，空气中弥漫着焦煳、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不宁的躁动气息。

混乱，恐惧，末日般的景象。

慕容婉被拖着，踉跄前行。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座巍峨肃穆、却即将被更大风暴席卷的金銮殿。

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扭曲的、冰冷的、近乎解脱的弧度。

然后，她闭上眼，任由侍卫将她拖向深不见底的天牢，拖向三日后的刑场，拖向……永恒的黑暗与毁灭。

金殿之内。

慕容婉被拖走后，那股令人窒息的癫狂与怨毒似乎也随之被带走了一些。

但更大的、更现实的恐慌，如同潮水般重新涌上每个人的心头。

国师的威胁，近在咫尺！京城已然大乱！

皇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因为慕容婉的诅咒和眼前危机而翻腾的心绪，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鹰。

他不再看殿下狼藉和惶惶不安的百官，而是直接看向一直沉默跪在殿中央的萧绝。

“靖王。”

皇帝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与决断。

萧绝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种极致的平静。但此刻，这平静之下，却仿佛有某种更加坚硬、更加炽热的东西，正在苏醒，正在凝聚。

“臣在。”

“京中突变，妖邪作祟，百姓危殆。”皇帝的目光与他相接，带着托付江山的沉重，“朕命你，即刻总揽京城内外一切防务，调集所有可用兵马，清剿城内怪人，镇守各处要道，稳定人心！”

“同时，集结精锐，封锁国师府周边，探查异象根源，务必阻止妖道继续作乱！”

“朕予你临机专断之权，凡有抗命、扰乱、通敌者，无论何人，可先斩后奏！”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而果断。

这是将整个京城的安危，乃至接下来与国师对决的主动权，完全交到了萧绝手中。

萧绝没有任何犹豫，抱着云芷，以跪姿躬身：

“臣，领旨。”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铁截钉般的坚定。

皇帝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一旁脸色苍白却强自镇定的瑞王萧宸，以及几位还算稳得住的军方重臣和阁老，快速下达了一系列配合萧绝、稳定朝局、安抚民心的指令。

殿内的慌乱气氛，在皇帝和萧绝的镇定应对下，稍稍得到遏制。

但每个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国师玄玑，这个隐藏在幕后十五年、操纵了无数阴谋、精通诡异邪术的最终敌人，已经提前亮出了獠牙。

而他们这边……

萧绝缓缓站起身。

怀中，云芷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

他低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复杂到了极致。有痛惜，有决绝，有无法言说的沉重，也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凛然。

然后，他抬起头，抱着她，转身。

面向殿外那片黑烟冲天、隐约传来惨叫与骚动的天空。

迈步。

一步一步，走向殿门。

走向那片已然降临的、血与火的风暴。

走向那个，必须由他和她，共同去面对的——

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