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塞外风沙与巴雅尔的驼队(1/2)
这个决定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冰块,在苏荔心中激起剧烈波澜后,迅速凝固为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热河城楼的轮廓在身后渐渐模糊,最终被起伏的丘陵吞噬。前方,是莽莽苍苍的塞外荒原,是地图上模糊的边界,是生死未卜的未知。
她拿着那份“翠兰”的路引,混在零星的商队和流民中,通过了盘查并不算严密的古北口关卡。当脚踏上关外那片更加辽阔、天空更加高远、风沙更加粗粝的土地时,她并没有感到解脱,反而有一种踏入更大牢笼的窒息感。这里没有城墙的庇护,也没有人烟的温暖,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凉和弱肉强食的法则。
按照竹管中简陋地图的指引,她的目标是东北方向的科尔沁草原。那是一个只存在于传闻和地图标记上的名字,遥远得如同天际的星辰。她没有马匹,没有向导,只有一双早已磨破的鞋和一份求生的本能。
最初的几天,她沿着商队碾出的、时断时续的车辙印艰难前行。塞外的风如同刀子,裹挟着沙砾,抽打在她脸上、身上。白天烈日曝晒,夜晚寒气刺骨。水源稀缺,她只能依靠偶尔找到的零星水洼和清晨草叶上的露珠解渴。干粮很快耗尽,她不得不学着辨认一些可食用的沙葱、苦苦菜根,甚至冒险捕捉沙鼠充饥。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体力消耗极快,“牵机”之毒在恶劣环境下似乎也变得活跃,不时带来阵阵心悸和眩晕。
她不敢与任何遇到的牧民或商队深入接触,总是远远避开,或者低着头快速走过。她扮演着“翠兰”——一个沉默寡言、去科尔沁投亲的孤女,眼神怯懦,举止畏缩。但在这片土地上,一个孤身女子的出现本身就显得格外扎眼。她能感觉到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如同秃鹫般在她身上盘旋。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将她逼入绝境。狂风卷起漫天黄沙,能见度不足数步,天地一片混沌。苏荔拼命抓住一丛红柳的根系,才没被风卷走。沙石打得她睁不开眼,呼吸艰难,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风沙中隐约传来了驼铃声!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吆喝声和牲畜的嘶鸣。是一支驼队!
求生的本能让她用尽最后力气呼喊:“救命!救救我!”
风沙太大,她的声音微弱如蚊蚋。眼看驼队就要从附近走过,她拼命摇晃着红柳丛,制造出更大的动静。
终于,驼队停了下来。几个穿着蒙古袍、用布蒙住头脸的汉子顶着风沙走了过来,看到蜷缩在红柳下的苏荔,显得十分惊讶。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声音洪亮的汉子,他用生硬的汉语问道:“喂!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苏荔抬起头,露出被沙尘糊住、狼狈不堪的脸,用“翠兰”那带着哭腔的怯懦声音回答:“大爷……行行好……小女子是去科尔沁投亲的,遇上风沙迷了路……求大爷带我一程……”她将路引颤巍巍地递过去。
那汉子接过路引,借着风沙间歇的微光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苏荔,皱了皱眉:“科尔沁?还远着呢!你一个人怎么走?碰上马匪或者狼群就没命了!”他犹豫了一下,回头和同伴用蒙语商量了几句,然后对苏荔说:“算你运气好,我们正好也要往东走一段。你跟我们一起吧,到了前面有水草的地方再说。不过事先说好,我们只管带你一段,不管饭,你自己想办法!”
苏荔心中狂喜,连忙磕头道谢:“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就这样,苏荔暂时加入了这支由七八个蒙古汉子、二十多峰骆驼组成的小型驼队。驼队的主人就是那个高大汉子,名叫巴雅尔,是个往来于漠南和科尔沁之间做皮货、盐巴生意的小商人,性格看似粗豪,但眼神中透着商人的精明。
驼队的人对苏荔这个突如其来的汉人女子虽然好奇,但也没过多为难,只是让她帮忙照看一下队尾的几头驮着杂物的骆驼,算是抵了路费。苏荔求之不得,小心翼翼地跟着队伍,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有了驼队的庇护,行程安全了许多,也有了稳定的水源补给(驼队自带皮囊水)。苏白天的烈日和夜晚的寒冷依旧难熬,但至少不再孤独面对荒野的死亡威胁。她默默观察着驼队的人,巴雅尔看似是首领,但队伍里有一个沉默寡言、总是坐在头驼背上的干瘦老者,似乎更受尊敬,巴雅尔也常向他请教方向。苏荔猜测那可能是向导。
她不敢多话,只是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他们是去科尔沁草原边缘的一个集市进行交易。一路上,巴雅尔似乎对苏荔的来历有些兴趣,偶尔会旁敲侧击地问几句关于她“亲戚”的情况,苏荔都按照准备好的说辞含糊应对过去。巴雅尔也没深究,只是眼神中偶尔会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几天后,驼队进入了一片水草相对丰美的丘陵地带。一天傍晚扎营时,巴雅尔拿着一块风干肉走到正在默默给骆驼添草的苏荔身边,递给她:“喂,翠兰姑娘,给,看你也没啥吃的了。”
苏荔愣了一下,连忙道谢接过。巴雅尔在她旁边坐下,看着远方的落日,似是无意地问道:“翠兰姑娘,你去科尔沁投亲,具体是哪个旗?哪片牧场?科尔沁地方大着呢,别走错了。”
苏荔心中一惊,这是更具体的打探了!她稳住心神,低声道:“是……是达赉诺尔旗,找我舅舅,他是个牧羊的。”这是她根据地图胡乱编的一个旗名和身份。
“达赉诺尔旗?”巴雅尔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但很快消失,他笑了笑,“哦,那地方我知道,不远了。你舅舅叫什么名字?”
苏荔的心提了起来,硬着头皮编了个常见的蒙古名字:“叫……巴特尔。”她用了之前那个蒙古商人的名字,希望能蒙混过关。
巴雅尔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了。苏荔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巴雅尔似乎对她的回答产生了怀疑?
接下来的两天,苏荔感觉驼队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巴雅尔和她说话少了,但看她的眼神却更加频繁,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那个沉默的向导老者,也偶尔会用浑浊的眼睛打量她。驼队里其他汉子看她的目光,也少了几分最初的随意,多了几分警惕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苏荔心中的警铃大作。她开始更加小心,晚上睡觉时也保持高度警觉,将骨刺紧紧握在手中。
这天夜里,轮到苏荔守夜(这是驼队的规矩,每个人都要轮值)。她坐在篝火旁,听着骆驼反刍的声音和旷野的风声,眼皮沉重,但不敢有丝毫松懈。后半夜,月明星稀,四周一片寂静。
突然,她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窸窣声,从营地旁边的灌木丛传来!她瞬间清醒,握紧骨刺,屏息凝神。
只见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从灌木丛中钻出,猫着腰,快速向驼队存放货物的地方摸去!是贼?!
苏荔心中一惊,正犹豫是否要出声示警,却见那黑影在货物堆旁停下,并非翻找财物,而是迅速将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一个特定的皮袋里,然后又如鬼魅般缩回了灌木丛,消失不见。
不是偷东西,是放东西?苏荔心中疑窦丛生。那皮袋……好像是巴雅尔专门存放贵重物品的那个!
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黑影是谁?他往巴雅尔的袋子里放了什么?是栽赃?还是传递什么信息?
她不敢声张,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但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这个驼队,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巴雅尔,那个黑影,还有他们对自己突然增强的关注……这一切都预示着巨大的危险!
天快亮时,巴雅尔起身巡视营地,当他走到那个皮袋旁时,似乎无意地用手摸了摸,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正在假装收拾睡铺的苏荔。
苏荔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暴露了,或者即将暴露!这个驼队不能再待下去了!
当天白天,驼队继续前行。苏荔暗中观察地形,寻找脱身的机会。下午,驼队需要穿过一片怪石嶙峋的峡谷,地形复杂。苏荔觉得机会来了。
在通过一处狭窄的拐弯时,苏荔故意放慢脚步,落在队尾。趁前面的人被巨石挡住视线的一刹那,她猛地一闪身,钻进了旁边一条狭窄的石缝,然后拼尽全力向峡谷上方爬去!
她必须立刻逃离!越快越好!
“站住!”
“那丫头跑了!”
身后立刻传来了巴雅尔气急败坏的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他们果然在盯着她!苏荔头皮发麻,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碎石哗啦啦地滚落。她听到身后传来弓弦响动的声音!
“咻!”一支箭矢擦着她的耳边飞过,钉在上方的岩石上,箭尾剧烈颤动!
苏荔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几乎是滚爬着翻过了山脊,不顾一切地向下方的密林冲去!身后传来巴雅尔等人怒骂和追赶的声音。
她像一只受惊的鹿,在林中拼命狂奔,树枝抽打在脸上身上,划出无数血痕,但她不敢停下。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像要炸开,身后追赶的声音渐渐消失,才瘫倒在一棵大树下,大口喘气,浑身被冷汗和恐惧浸透。
为什么?巴雅尔为什么要追她?是因为她看到了昨晚的事?还是……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那个驼队,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她不敢细想,休息片刻后,挣扎着爬起来,辨明方向,继续向东北方亡命奔逃。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
然而,祸不单行。傍晚时分,天空再次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闷雷声。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即将来临。而更可怕的是,在风雨来临前的死寂中,她隐隐听到了狼嚎声!而且,不止一头!
是闻到她身上血腥味而来的狼群?!
前有未知的险境,后有可能是追兵或陷阱的驼队,周围还有饥饿的狼群,天上暴雨将至……苏荔望着四周越来越暗的、如同巨兽般吞噬一切的荒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靠在一棵孤零零的白桦树下,雨水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寒冷彻骨。狼嚎声越来越近,绿油油的光点在暮色中闪烁。
难道,她真的要葬身在这塞外荒原,成为饿狼的腹中餐了吗?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黑暗,瞬间照亮了前方!在闪电的光芒中,苏荔惊恐地看到,一个高大的、穿着湿透蒙古袍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坡顶上,手中似乎握着弓箭,冷冷地注视着她!
是巴雅尔!他竟然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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