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生言情 > 大明基建录 > 第2章 记忆的支点

第2章 记忆的支点(2/2)

目录

最后,是“威胁(threats)”。

强藩环伺:他在“藩王”二字上画了个圈,然后重重写下“朱棣”两个字,墨色深得几乎要透纸背。燕王朱棣,就像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刀。手里有兵权,身边有谋士,还在北方打了多年仗,威望高得很。除了朱棣,还有宁王、晋王……这些叔王,个个都不是善茬,一旦有机会,都会盯着他这个“皇太孙”的位置。

旧有利益集团:勋贵、官僚、士绅,这些人盘根错节,像一张大网。他要修水渠,可能会动了士绅的地;他要改进农具,可能会断了某些勋贵的“农具买卖”;他要整顿吏治,可能会惹恼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这些人,会是他改革路上的拦路虎,而且比朱棣更隐蔽、更难缠。

历史惯性:他有时候会怕——怕那只看不见的“命运之手”,会把一切拉回原来的轨道。他做了这么多,会不会最后还是逃不过“靖难之役”的结局?会不会还是会在皇宫大火里失踪?这种恐惧,像根细藤,悄悄缠在他心上。

朱元璋的多疑:皇祖父最忌“妖异”。他要是突然拿出太超前的东西,会不会被当成“被妖孽附身”?上次宫里有个宫女说梦到“神仙”,就被皇祖父以“惑乱宫闱”的罪名处死了。他得小心,每一步都要“师出有名”,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笔尖终于停了下来,宣纸上写满了字,密密麻麻,像一张织好的网——网住了他的处境,也网住了大明的未来。朱允炆看着这张纸,眼神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冷。

优势和劣势对半,机会和威胁并存。他的牌,不算好,但也不算坏。关键在于,怎么打。

不能急。他告诉自己。像修桥一样,得先打地基,地基稳了,才能架梁、铺板。第一步,是活下去,是取得皇祖父的信任。在那之前,任何“出格”的事,都不能做。所有的知识、所有的想法,都得找个“合理”的壳子装起来——比如“梦中得仙人指点”,比如“从古籍里悟出来的道理”,总之,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异类”。

第二步,得有自己的人、自己的钱、自己的“东西”。人,不能只靠王钺这样的小太监,得找些真正能做事、信得过的人;钱,得有自己的财源,不能全靠户部拨款;东西,得有自己的“技术”,比如改良的农具、更好的兵器,这些是他的“底气”。

第三步,也是最核心的——用功绩说话。空口说白话没用,得做实事。解决一个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比说一百句“我能行”都管用。比如,修一条别人修不好的河堤,比如,造一种别人造不出来的工具,比如……

他的目光突然顿住,脑子里像有一道闪电劈过。

记忆里,突然跳出一幅画面——

去年梅雨时节,他跟着内侍去城外的报恩寺祈福。车驾刚出聚宝门,就被积水堵了。他掀开车帘看,只见低洼处的房子被淹了半截,屋顶上站着不少人,手里举着锅碗瓢盆,朝着路过的官车喊“救命”。有个老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子,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老妇人跪在水里,不停地磕头,求官差救救孩子。

那时候的“朱允炆”,只是让内侍拿些银子给老妇人,然后就催着车驾绕路走了。可现在,朱允炆想起那孩子的哭声,想起老妇人跪在水里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应天府,也就是南京,地势本来就低,每年梅雨一到,雨水排不出去,城里就成了泽国。不仅百姓受苦,连皇宫都受影响——去年雨水大的时候,文华殿的墙角都渗了水,书库里的书差点被泡了。

如果……如果他能解决应天的内涝问题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长。

解决内涝,是民生问题——能救百姓,得民心;是工程问题——正好能用上他的专业知识;还是个“安全”的问题——不像造兵器那样容易引起猜忌,也不像改革吏治那样容易得罪人。更重要的是,这件事,皇祖父肯定会关心——皇宫漏水、百姓受灾,这些都牵动着皇帝的心。

他猛地抬头,看向墙角的王钺:“王钺。”

“奴婢在。”王钺立刻上前,依旧躬着身。

“近来天气如何?可有下雨?”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像是随口一问。

王钺愣了愣,想了想才回道:“回殿下,近来都是晴天,连风都少。不过按往年的时节,再过一两个月,就该入梅了。一入梅,雨水就多了,去年这个时候,聚宝门外都能划船了。”

朱允炆心里一沉,又一定。一两个月,时间刚好。他有足够的时间,先把方案想清楚,再等一个“契机”——一场暴雨,一场能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内涝难治”的暴雨。

他重新拿起笔,在宣纸的空白处画了起来。不是工整的画,是只有他能看懂的符号和线条——一条弯曲的线代表河道,旁边标着数字,是水流速度的计算;几个交错的方块代表排水口,旁边画着小齿轮,是闸门的设计;还有一个三角形,旁边写着“水平仪”,是用来测坡度的……

这些符号,在这个时代,没人能懂。可在他眼里,这些符号就是一张“药方”——治应天内涝的药方。

他不能直接把这张“药方”拿出来。太突兀了。一个素来“仁弱”的皇太孙,突然拿出这么复杂的“排水图”,谁会信?只会被当成“妖言惑众”。他得等,等那场暴雨来,等官员们束手无策,等皇祖父头疼不已的时候,再“顺理成章”地拿出自己的想法——比如“昨夜梦到大禹治水,得了些启发”,比如“翻古籍时看到一段治水的记载,琢磨出了些门道”。

只有这样,才能既解决问题,又不暴露自己的“秘密”。

笔尖停了,宣纸上的草图已经画满了。他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心里突然踏实了——这不仅仅是一张排水图,这是他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支点”。有了这个支点,他就能撬动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他拿起那张写满分析、画满草图的宣纸,起身走到窗边的烛台旁。烛火跳动着,映得他的脸一半亮、一半暗。

“殿下,这是……”王钺站在远处,见他要烧纸,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朱允炆头也没回,声音平静,“些没用的草稿,烧了干净。”

他把宣纸的一角凑到烛火上。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来,舔舐着宣纸的边缘,黑色的灰烬打着旋儿落下,像把他的秘密、他的筹划,都埋进了尘埃里。纸烧得很快,转眼间就成了一堆灰烬,他用手指轻轻一捻,灰烬便碎了,随风飘出窗外,消失在暮色里。

朱允炆推开窗。

晚风吹进来,带着初夏的暖意,拂过他的脸颊。他站在窗前,往下望去——偌大的紫禁城铺展在他脚下,红墙蜿蜒,琉璃瓦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像一头沉睡着的巨兽,鳞甲璀璨,却也藏着暗伤。

远处的角楼立在暮色里,飞檐翘角,像要刺破天际。宫墙外,隐约能听到百姓归家的脚步声,还有卖小吃的吆喝声——那是属于应天的烟火气,是他想要守护的东西,也是他想要掌控的东西。

他不再是那个困在现代写字楼里、对着图纸熬夜的工程师朱墨,也不再是那个懦弱温和、等待命运审判的皇太孙朱允炆。

他是朱允炆,一个带着六百年记忆和知识,闯入这个时代的“异数”。

他的手指扣在窗棂上,冰凉的木头触感让他更加清醒。刚才纸上的分析、草图,还在他脑子里清晰地转着——优势要抓牢,劣势要补上,机会要抓住,威胁要防住。第一步,从解决应天的内涝开始;第二步,赢得皇祖父的信任;第三步,建立自己的势力;第四步,……一步步走下去,直到把那把悬在头顶的“朱棣之刀”,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像一道即将破土的裂痕。

“大明……”他轻声念着这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不是冷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审视;还有一种磅礴的野心——不是贪婪,是想要亲手改写命运、重塑时代的决心。

风又吹来了,带着远处护城河的水汽。他想起去年梅雨时,护城河里的水漫过堤岸,淹了岸边的柳树。现在想来,那不是“天灾”,是“人祸”——是排水系统太落后,是官员们不作为,是这个时代的“技术”跟不上需求。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眼神里闪着光,像是在对这沉睡的紫禁城,也像是在对这个时代,轻声宣告:

“你的排水系统,该升级了。”

暮色渐浓,宫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映在他脸上,把他的眼神衬得愈发坚定。

属于朱允炆的棋局,从这一刻起,正式落子。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