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应伯爵隔花戏金钏 任医官垂帐诊瓶儿(2/2)
西门庆笑着说:“你这狗东西,刚才笑话里把我们都调侃了一遍,现在也该说说你自己的糗事了。”应伯爵赶紧说:“有有有!我这就说一个。有个财主放了个屁,他的帮闲(就是靠讨好财主混饭吃的人)赶紧说:‘不臭不臭。’财主慌了:‘屁不臭可不好,赶紧去请医生!’帮闲说:‘您别慌,让我再闻闻。’然后假装凑过去闻了闻,咂咂嘴说:‘回味有点臭,没事,不严重。’”说完,一桌子人又笑了。常峙节假装生气地说:“你自己得罪哥,咋把我的本色也说出来了?”(常峙节以前也是帮闲)众人又笑了半天。之后应伯爵又拉着常峙节和西门庆猜拳喝酒,韩金钏儿在旁边弹着琴、唱着曲儿敬酒,几个人喝得不亦乐乎,热闹得不行。
咱们再把视线转回西门庆家。陈敬济早就打听好了西门庆去城外喝酒,就特意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衣服也挑了最体面的,一心想找潘金莲私会。可他又怕被人看见,不敢直接去找,就躲在花园的雪洞里(应该是个阴凉的小山洞)偷偷观察,盼着潘金莲能来后园。等了半天,也没看见潘金莲的影子,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壮着胆子,偷偷溜到潘金莲的房门口。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潘金莲娇滴滴地唱了一句:“莫不你才得些儿便将人忘记。”陈敬济一听,心里乐开了花,知道潘金莲也想他,就赶紧接话:“我的亲亲,我咋敢忘了你!”一边说一边冲进去,紧紧抱住潘金莲。“昨天丈母让我去观音庵拜佛,我心里全是你,哪有心思去,就找借口推脱了。今天爹去城外喝酒,我一大早就躲在雪洞里等你,眼睛都望穿了,也没看见你。没办法,只好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跑来找你。”
潘金莲赶紧推开他,小声说:“你别胡说,这里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见了,咱们俩都完了。”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窗缝里有个人影,仔细一看是小玉(月娘的丫鬟),手里拿着一块白绢,慢慢往这边走,可走到门口又突然转身走了。潘金莲心里嘀咕:“这小丫头,怎么走到门口又回去了?肯定是忘了拿东西。”她知道小玉肯定还会再来,赶紧推陈敬济:“你快走吧,来不及了,再不走就被人看见了。”陈敬济没办法,只好恋恋不舍地溜了出去。
果然,没过一会儿,小玉就又回来了——原来月娘让潘金莲用白绢画个裙子的花样,让人送出去,小玉刚才是忘了拿花样,所以回去取了。也算是潘金莲运气好,没被发现。等小玉拿着花样进门的时候,陈敬济已经跑远了。潘金莲接过白绢,手还在不停发抖,心里直后怕:“差点就出大事了,以后可得小心点。”
咱们再回到城外花园。西门庆、应伯爵、常峙节三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太阳都快下山了,西门庆才站起来准备回家。应伯爵拉着他的手,死活不让走,还假装跪下说:“哥,您是不是还怪我刚才说的笑话啊?不然咋这么着急走呢?”西门庆笑着说:“你这狗东西,谁还记得那事儿!我就是喝多了,想回家休息。”应伯爵赶紧让人拿了个大杯子,倒满酒递给西门庆:“哥,您再喝一杯,喝了这杯再走。”西门庆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常峙节又让人端上一些精致的小点心,西门庆也吃了点,然后跟应伯爵、常峙节道谢,准备起身。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韩金钏儿,又让玳安赏了那两个唱曲的童子三钱银子,跟他们说:“以后我家有酒局,也会叫你们来。”说完,就坐轿子走了,玳安和书童跟在后面。应伯爵让人收拾好桌椅碗筷,打发走了唱曲的童子,自己骑着马,陪着韩金钏儿的轿子一起进城,这事儿咱们就先不说了。
西门庆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也没去别的房里,直接就进了李瓶儿的房间休息。第二天早上,李瓶儿跟西门庆说:“自从生了官哥儿,我身上就一直不干净,老是有恶露。今天早上照镜子,脸都黄了,也不想吃饭,走路的时候腿也软,跟崴了脚似的。我真担心,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官哥儿没人照顾可咋办啊?”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西门庆一看李瓶儿哭了,赶紧安慰:“你别担心,我这就去请任医官来给你看看,开点药吃,肯定能好。”说完,就叫书童写了个帖子,让人去请任医官。书童赶紧拿着帖子跑出去了。
西门庆自己来到前厅,刚坐下没多久,应伯爵就来了——他是来感谢西门庆昨天的招待的。西门庆跟他客气了几句,两人就坐着聊天。又过了一会儿,书童回来通报,说任医官到了。西门庆赶紧起身出去迎接,应伯爵也跟着站起来,三个人互相问好,然后依次坐下。书童端上茶来,几个人喝了几口,任医官就问:“不知府上是哪位生病了?”西门庆说:“是我的第六个小妾,最近身体不太舒服,麻烦老先生给好好看看。”任医官又问:“莫非就是前阵子生了公子的那位夫人?”西门庆点头:“正是她,不知道怎么就病了。”任医官说:“那我先去看看吧。”
说完,西门庆陪着任医官走进李瓶儿的房间。李瓶儿躺在床上,西门庆让丫鬟把帐子轻轻掀开一条缝,李瓶儿把右手用手帕包着,伸出来放在桌子上。任医官说:“先等脉平息一会儿,再诊脉才准。”等了一会儿,他把三个指头放在李瓶儿的手腕上,低着头,仔细感受脉搏的跳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指拿开。李瓶儿把右手缩回去,又把左手用手帕包着伸出来,任医官又照样诊了脉。
诊完脉,任医官对西门庆说:“夫人的左右手脉我都看了,斗胆想再看看夫人的气色,这样诊断更准。”西门庆说:“咱们都是熟人,没关系,你尽管看。”就让丫鬟把帐子再掀开一点。任医官看了一眼李瓶儿的脸,只见她脸色虽然有点黄,但依旧很漂亮,原文写“脸上桃花红绽色,眉尖柳叶翠含颦”,就是说脸红得像桃花,眉毛弯得像柳叶,只是有点皱着眉,看着楚楚可怜。
任医官看了两眼,就对西门庆说:“从夫人的气色来看,问题应该不大,不过还得问问具体的症状,才能做到望、闻、问、切都齐全。”西门庆就叫奶子如意儿过来——如意儿是官哥儿的奶妈,平时也照顾李瓶儿。如意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走过来给任医官行了个礼,然后把李瓶儿的症状一五一十地说了:“夫人最近老是口干舌燥,晚上也睡不好,吃饭也没胃口,走路腿也没力气。”
任医官听完,站起来拱了拱手说:“老先生,要是这样的话,我保证夫人没事。一般普通人家的夫人,身体结实,气血旺盛,就算药下得有点偏差,也没啥大问题。可您府上是大户人家,夫人身体又这么柔弱,可不能有一点差错!正所谓‘药差指下,延祸四肢’,所以望、闻、问、切一样都不能少。前阵子,吏部王大人的夫人也得了类似的病,我给她诊了脉,问了症状,看了气色,心里就有数了。回家后我查了古方,再结合自己的经验,该凉的凉,该补的补,开了三四副药,她很快就好了。王大人特别感谢我,不仅送了我很多银子和布料,他夫人还私下给了我不少东西。后来王大人还专门给我送了一块匾额,敲锣打鼓送到我家,上面写着‘儒医神术’四个大字。最近还有不少朋友来我家看,都说那字是颜体,写得特别好,每个字都像要飞起来似的。我小时候也读过几年书,后来家里穷了,才转行学了医。所以这‘儒医’两个字,说的就是我啊!”
西门庆一听,放心多了,说:“既然您这么有把握,那我就放心了。不瞒您说,我家里虽然有好几房小妾,但我跟这位小妾感情最好。我这么大年纪了,最近才得了个儿子,全靠她照顾,可不能出什么事。全靠您费心给她治好,我肯定不会亏待您。虽然我是武官,比不上王吏部那样的文官有钱有势,但该有的感谢肯定少不了。”
任医官赶紧说:“老先生您这么客气干啥,咱们都是朋友,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呢?就算是药钱,我也不敢收。”西门庆听完,笑着说:“我可不是那种吃白食的人。最近有个笑话特别有意思,说:‘有人家的猫得了癞病,把乌药买来喂它,吃了就好了。旁边有人问:“要是狗生病了,该吃什么药?”那人回答:“吃白药,吃白药。”’你说这白药,不就是给狗吃的吗?我可不能让你给我家小妾开‘白药’啊!”(意思是不能让任医官白干活)
任医官听完,拍手大笑:“您这笑话太有意思了,我还真不知道那些开白方(不收钱的药方)的人,原来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两人又笑了半天。任医官说:“既然老先生您这么坚持,那我也不推辞了。不过我也不要您的钱,您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就给我送块匾额吧,这样我也有面子。”又笑了一会儿,任医官起身告辞,西门庆和应伯爵送他到前厅,然后各自散去。这真是应了那句诗:“神方得自蓬莱监,脉诀传从少室君。凡为采芝骑白鹤,时缘度世访豪门。”说的就是好的药方来自仙境,高明的医术传自神仙,医生本来是像仙人一样采灵芝、骑白鹤的,却因为要救济世人,经常去富贵人家看病。
亲爱的读者朋友,咱们把第五十四回的故事捋下来,是不是觉得特别像一场明朝版的“沉浸式体验”?这里面既有豪门贵族的郊外狂欢,也有普通仆人的小心思;既有朋友间的插科打诨,也有夫妻间的温情与担忧。西门庆的豪爽大方(虽然也带着点土豪气),应伯爵的油嘴滑舌(却总能让气氛活跃起来),常峙节的憨厚随和,韩金钏儿的娇俏活泼,陈敬济的胆大包天,潘金莲的小心翼翼,李瓶儿的柔弱可怜,任医官的自吹自擂——每个人物都鲜活生动,就像咱们身边真实存在的人一样。这一回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全是些日常的小片段:拜佛祈福、郊外宴饮、私会调情、生病诊脉,可正是这些小片段,把明朝中后期的社会生活、人情世故展现得淋漓尽致。你能看到有钱人的享乐方式(逛花园、听小曲、喝美酒),也能看到底层人的生存状态(韩金钏儿靠唱曲谋生,如意儿靠当奶妈糊口);能看到朋友间的热闹互动,也能看到家庭里的暗流涌动(陈敬济和潘金莲的私情)。《金瓶梅》之所以能成为经典,就是因为它不回避人性的复杂,不美化生活的真相,把每个人的优点和缺点都真实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就像这一回里,西门庆虽然荒淫,但对李瓶儿也有真情;应伯爵虽然爱耍嘴皮子,但也能给大家带来快乐;任医官虽然有点自夸,但医术确实还不错。下次再读这一回,你说不定还能从这些细节里,发现更多有趣的东西——毕竟,好的文学作品,就像一杯老酒,越品越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