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西门庆两番庆寿旦 苗员外一诺送歌童(2/2)
只见堂上虎皮交椅上坐着一个穿大红色蟒袍的人,正是蔡太师,屏风后面站着二三十个美女,都穿着宫里的衣服,拿着毛巾、扇子围着他,翟谦也站在一边。西门庆赶紧上前磕了四个头,蔡太师站起来,在绒垫子上回了个礼——这是第一次见面的礼节。接着翟谦凑到蔡太师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西门庆心里清楚,这是在说认干儿子的事,赶紧又磕了四个头,这次蔡太师没回礼——这四个头是认干亲的,得受着。
西门庆立马改口,用父子的称呼说:“孩儿没什么好孝敬爷爷的,今天您生日,带了点薄礼,虽然不值钱,但也是我的一片心意,祝您寿比南山。”蔡太师笑着说:“让你破费了!”叫人给西门庆搬了把椅子,西门庆又作了个揖才坐下,在西边的位置喝茶。翟谦赶紧跑出去,叫抬礼物的人进来,没一会儿,二十扛礼物就摆在台阶下,打开箱子,递上礼单:大红蟒袍一套、官绿龙袍一套、汉锦二十匹、蜀锦二十匹、火浣布二十匹、西洋布二十匹、其他花布四十匹、狮蛮玉带一条、金镶奇南香带一条、玉杯犀杯各十对、赤金攒花爵杯八只、明珠十颗,另外还有二百两黄金,作为认干亲的见面礼。
蔡太师看了礼单,又瞧见二十多扛礼物,心里乐开了花,说了句“多谢”,就让翟谦把礼物收进库房,还吩咐摆酒招待。西门庆见蔡太师太忙,就起身告辞,蔡太师说:“那你下午早点来。”西门庆又作了个揖,退了出去,蔡太师送了几步就回去了。西门庆跟翟谦一起出了府,翟谦还有事要处理,就跟西门庆告别进去了。
西门庆回到翟家,脱下官服,翟家已经准备好了午饭,吃完后他在书房打了个盹,刚醒就有人来报,说蔡太师派舍人来请他去赴宴。西门庆赶紧给了舍人赏钱,让他先回去,自己重新穿戴好官服,又叫玳安装了一匣子赏钱,带着四个小厮,坐着轿又去了太师府。
蔡太师那天请了满朝文武来拜寿,分三天请客:第一天请皇亲国戚和太监,第二天请尚书、大官,第三天请大小官员。唯独西门庆,一来是远客,二来送了这么多厚礼,蔡太师特别喜欢,所以正日子单独请他一个人。西门庆到的时候,蔡太师亲自走出轩廊来迎接,西门庆赶紧客气:“爷爷您先请。”自己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跨进门。蔡太师笑着说:“麻烦你跑这么远,还带这么多礼物,今天就多坐会儿,我略尽地主之谊。”西门庆赶紧表忠心:“孩儿能有今天,全靠爷爷您的福气,这点礼物不算啥!”
俩人跟真父子似的,小声聊着天,二十四个美女一起奏乐,仆人倒上酒。蔡太师要给西门庆倒酒,西门庆赶紧推辞:“不敢劳烦爷爷,我自己来。”只接过一杯,站着喝了,然后才坐下。西门庆叫书童拿过一个黄金桃杯,倒满酒,端着走到蔡太师席前,跪下说:“祝爷爷千岁!”蔡太师高兴得满脸通红:“孩儿快起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西门庆这才起身坐下。
那天蔡太师府的宴席,全是珍奇美食,咱就不一一细说了,反正西门庆从下午一直喝到天黑,临走前给每个仆人都发了赏钱,然后跟蔡太师告别:“爷爷您忙,孩儿就不打扰了,以后不敢再来麻烦您。”出了府门,还是回翟家歇着。
转天,西门庆想去拜会苗员外,让玳安找了一天,才知道苗员外住在皇城后面李太监家。玳安拿着帖子通报,苗员外赶紧出来迎接:“我正想找个知心朋友聊聊,你来得太巧了!”非要留西门庆吃饭,西门庆推辞不过,就留下了。那天的酒席全是山珍海味,还有两个歌童,长得眉清目秀,一开口唱歌,声音好听得能让人醉。西门庆指着玳安、琴童跟苗员外说:“我这几个手下,只会吃,跟你这俩歌童比差远了。”苗员外笑着说:“要是你喜欢,送你也没问题!”西门庆赶紧客气:“那可不行,我不能夺人所爱。”俩人喝到半夜,西门庆才告辞,回翟家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蔡太师府里管事的人,轮流请西门庆吃饭,他在东京待了八九天,早就想回家了,就叫玳安收拾行李。翟谦死活不让走,又留他喝了一晚酒,俩人聊起姻亲的事,特别热络。转天一早,西门庆终于能走了,往山东方向赶,这一路风餐露宿,咱就不多说了,重点看家里的情况。
再说西门庆家里,自从他去了东京,月娘、玉楼、李瓶儿几个妻妾,天天盼着他回来,各自在屋里做针线,都没心思出来玩。只有潘金莲,打扮得跟花蝴蝶似的,在丫鬟堆里要么猜拳要么打牌,又说又笑,一点也不收敛,满脑子都想着跟陈敬济勾搭。她天天在花园雪洞里转来转去,就盼着能跟陈敬济独处;陈敬济也一样,总找机会往潘金莲屋里跑,没人的时候就跟她调情、亲嘴,就恨人多眼杂,不能尽情相处——这俩人,跟咱们现在偷偷搞地下情的情侣似的,又刺激又紧张。
有一天,月娘、玉楼、李瓶儿正坐在一起聊天,玳安慌慌张张跑进来,给她们磕了个头说:“爹回来了!”月娘赶紧问:“现在在哪儿?”玳安说:“我骑着马,拿着马牌先走,所以先到家,爹现在离这儿不到二十里了。”月娘又问:“你吃饭了吗?”玳安说:“早上吃了,还没吃午饭。”月娘赶紧叫人准备饭,自己带着六个妻妾去厅上迎接——这阵仗,跟咱们现在家人去机场接久别重逢的亲人似的,又激动又期待。
妻妾们在厅上等了好久,西门庆才到门口下轿,大家一起迎上去。西门庆先跟月娘打招呼,然后依次跟玉楼、李瓶儿、潘金莲问好,问她们最近怎么样。接着书童、琴童、画童也来磕头,自己去厨房吃饭了。西门庆把路上的辛苦、在翟家住的情况、蔡太师怎么招待他、跟太监们喝酒的事,都跟妻妾们说了一遍,又特意问李瓶儿:“孩子最近好吗?你吃任医官的药,有效果吗?我虽然在东京,心里一直惦记着家里。”李瓶儿说:“孩子没事,我吃了药,感觉好多了。”月娘一边让人收拾行李和蔡太师送的礼物,一边让人给西门庆做饭,晚上还摆酒给他接风,西门庆当晚就在月娘房里歇了——小别胜新婚,俩人的亲密劲儿,咱就不多描述了。
转天,陈敬济和西门大姐也来见西门庆,汇报了店里的账目。应伯爵和常峙节听说西门庆回来了,也赶紧来探望。西门庆出来跟他们见面,俩人异口同声:“哥,你这一路辛苦了!”西门庆又把东京的繁华、蔡太师的排场说了一遍,俩人听得眼睛都直了,一个劲儿地羡慕。当天西门庆留他们吃了一天酒,常峙节临走前,扭扭捏捏地跟西门庆说:“哥,我有个事想求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说着还低下了头,半天不好意思开口。西门庆说:“有啥话直说,别客气。”常峙节才说:“我现在住的房子太不方便,想换个房子,但是没银子,想跟你借点,以后肯定加利息还你。”西门庆摆手:“都是兄弟,说啥利息!不过我现在手头也紧,等韩道国的货船回来,我再帮你想办法。”常峙节和应伯爵谢了西门庆,就走了。
咱们再把镜头转回苗员外这边。上次在酒席上,苗员外跟西门庆说要送他歌童,结果西门庆急着回家,没当回事就走了。苗员外还以为西门庆还在东京,派仆人去翟家问,才知道西门庆已经回山东了。苗员外心里琢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答应了,怎么能失信呢!”于是把两个歌童叫过来,跟他们说:“我前几天请山东的西门大官人吃饭,答应把你们送给他,现在就送你们去他家,赶紧收拾行李。”
两个歌童一听就慌了,“扑通”跪下哭着说:“我们伺候您这么多年,您花了多少心思教我们唱南曲,怎么不留着自己听,要送别人啊?”苗员外也有点不忍心,叹了口气说:“我也舍不得你们,但孔子说‘人无信不立’,我不能违背诺言。现在也由不得你们了,我写封信,派人送你们去,让西门大官人好好照顾你们。”两个歌童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苗员外叫先生写了封信,说明送歌童的意思,又写了个礼单,装了些布料和书信,派家人苗实带着信,护送两个歌童去西门庆家。两个歌童哭着跟苗员外交代,然后上马,往山东方向走。走了几天,终于到了清河县,三个人下马打听,直接去西门庆家投信。
再说西门庆从东京回来后,天天忙得脚不沾地,送礼的、请吃饭的,朋友天天上门,根本没时间去衙门。那天好不容易有点空,去衙门上班,跟夏提刑一起审了半天犯人,处理完公事,才坐着凉轿,带着几个衙役回家。刚到门口,就看见苗实和两个歌童已经等了好久,他们跟着西门庆的轿子到了前厅,跪下说:“小的是扬州苗员外派来的,有信给老爹。”说着就把信和礼物递上去。
西门庆赶紧说:“快起来。”打开信仔细看了,知道是送歌童来的,高兴得不行:“我跟你家员外就是偶然见了一面,没想到他这么讲义气,酒后说的话居然真的派人送来,还跑了这么远,你家员外真是一诺千金啊!难得,难得!”两个歌童又走过来,磕了四个头说:“员外让我们来伺候老爹,求老爹多关照!”西门庆说:“起来吧,我肯定重用你们。”
西门庆一面叫人摆酒饭招待苗实和歌童,一面准备厚礼——全是绫罗绸缎,还写了封回信感谢苗员外,一面把两个歌童安排在书房伺候。巧的是,韩道国的老婆王六儿,因为西门庆最近太忙,没人帮她传消息,就想把自己十五六岁的弟弟王经——长得还挺清秀——送来伺候西门庆,也是那天送过来的。西门庆一起收下,也安排在书房里。
西门庆正在厅上安排这些事,应伯爵突然来了。西门庆跟他说苗员外送歌童的事,叫玳安去里面拿酒菜,留应伯爵吃饭,还叫两个歌童来唱南曲。两个歌童走到席前,站得整整齐齐,拿着檀板,唱了一套《新水令》“小园昨夜放江梅”,声音好听得能把云彩都留住,调子跟白雪似的清亮。应伯爵听得高兴得直拍大腿,夸赞道:“哥你真是有福气,总有这么多能人送上门来,苗员外也太够意思了!”西门庆说:“我肯定得送重礼感谢他。”又给两个歌童起了名字,一个叫春鸿,一个叫春燕,让他们再唱了几个小曲子,俩人喝了一会儿酒,应伯爵才走——这应伯爵,每次都能赶上西门庆的好场面,跟咱们现在专蹭饭局的“社交达人”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