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x原神|瓦雷莎x空】绯色囚笼:烈焰战士与永不停歇的旅人(2/2)
那是他被囚禁后不久的一个深夜。
地窖外传来沉闷的、如同巨兽咆哮的雷声,很快,密集的雨点如同鼓槌般敲打着地窖顶部的岩层,发出沉闷的轰响。狂风卷着水汽,从狭小的通风口倒灌进来,带来刺骨的寒意。
瓦雷莎进来时,浑身湿透,单薄的短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青涩却充满韧性的曲线。赭红色的小角上挂着水珠。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食物或某种“礼物”,也没有说话。她只是站在石床边,抱着双臂,微微发抖,湿透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般占有欲的棕瞳,此刻在闪电划过的惨白光亮中,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孩子般的恐惧。
“外面……外面的雷声……好可怕……”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细若蚊蚋,仿佛随时会被雷声撕碎。
然后,在空惊愕的目光中,她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受惊幼兽,猛地掀开盖在空身上的那张薄薄的、带着霉味的毛毯,蜷缩着冰冷湿透的身体,钻了进来!
她紧紧贴着空僵硬的身体,将湿漉漉的脸埋在他的颈窝,冰冷的手指死死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别走……别离开我……”她喃喃着,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恐惧,“求求你……别走……外面的雷声……好可怕……好黑……”
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用毒藤囚禁他的病态占有者,而只是一个被自然伟力吓坏、在无边恐惧中瑟瑟发抖、拼命抓住身边唯一热源的小女孩。
她身上冰冷的水汽和细微的颤抖,透过单薄的衣物传递过来。
空僵硬地躺着,颈窝传来她冰冷脸颊的触感和温热的泪水,心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愕、一丝荒谬的怜悯,以及更深沉的、被这极端反差所加剧的恐惧。
这脆弱如同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几天后,当瓦雷莎再次解开藤蔓为他按摩时,空感觉到麻痹感似乎减轻了一些,也许是身体在适应毒素,也许是她刻意减少了某种抑制药物的剂量。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机会!
就在她转身去拿东西的瞬间,空用尽全身仅存的力量,猛地向那扇厚重的、刻满图腾的木门扑去!他的目标是门缝处那些缠绕的藤蔓,也许……也许能扯开一丝缝隙!
然而,他的指尖甚至还未触碰到那冰冷的藤蔓,背后就传来一声尖锐到变形的、非人的厉啸!
“你敢——!!!”
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在空的后腰!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掼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对面冰冷的石壁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狭小的地窖里回荡。空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得移位了,剧痛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意识,眼前一片漆黑。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秒,他模糊地感觉到一个沉重的膝盖如同烧红的铁块,带着足以粉碎岩石的恐怖力量,狠狠地顶进了他毫无防备的小腹深处!
那力量是如此狂暴,如此决绝,带着被背叛的狂怒和毁灭一切的杀意。
剧痛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没。最后残留的意识碎片里,只有那双在黑暗中瞬间点燃的、如同炼狱熔炉般的金色竖瞳,和那声充满了毁灭性占有欲的尖啸。
时间在地窖的黑暗中失去了意义,只能凭借通风口光线的明暗和瓦雷莎到来的次数,模糊地估算着流逝。
空的身体在毒藤的反复捆缚和瓦雷莎时而粗暴时而“温柔”的照料下,变得虚弱而麻木。
麻痹感深入骨髓,像一层无形的枷锁,沉重地拖拽着他的四肢。只有那双眼睛,在日复一日的囚禁和屈辱中,依旧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
瓦雷莎对他的“照料”越发细致,也越发充满了病态的仪式感。她热衷于用各种熟透的、糖分极高的浆果捣成泥喂他,看着他被迫吞咽那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物。
她会带来新的“装饰”,用带着她独特甜香的粉挑染发丝,一圈圈缠绕在空的脚踝、手腕上,如同无形的标记。
她甚至开始絮絮叨叨地规划着“未来”——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永远被隔绝在部族果园深处的“未来”,她的声音甜蜜,眼神却空洞得可怕。
第七个朔月之夜,无月。
地窖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瓦雷莎带来的一盏小小的兽脂灯,散发着昏黄摇曳、带着油脂焦味的光芒,勉强驱散一小圈浓稠的黑暗。
空气里糜烂的甜香混合着灯油的焦糊味,令人窒息。
瓦雷莎今晚似乎格外不同。她带来一个比平时精致许多的小陶罐,罐口用红泥封着。
她脸上带着一种异样的潮红,眼神迷离,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沉浸在某种狂热的幻想中。
连她头顶那对赭红色的小角,在昏黄的灯光下也似乎蒙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色光泽。
“空……”她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沙哑和亢奋,小心翼翼地揭开陶罐的封泥。
一股浓郁得呛人的枣椰混合着烈酒的辛辣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掩盖了地窖原本的甜腻。她倒出两杯深琥珀色的液体,将其中一杯递到空的唇边。
“长老说……”她的脸颊红晕更深,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羞涩,眼神却执拗地盯着空,“喝下合卺酒……就是真正的夫妻了……永不分离的那种……”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甜蜜期待,“喝了它……我们就是……永远绑在一起了……”
合卺酒!部族象征永恒结合的仪式!她竟然要在这种地方,以这种形式完成!
一股强烈的恶心和抗拒感瞬间冲垮了空麻木的神经!
看着那递到唇边的、散发着浓烈酒气的杯子,看着瓦雷莎眼中那疯狂而执拗的光芒,他积压了不知多久的怒火、屈辱和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猛地一甩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开了瓦雷莎递酒的手!
“啪啦!”
陶杯脱手飞出,砸在旁边的石壁上,碎裂开来,深色的酒液如同污血般泼溅在冰冷的石头上。与此同时,空的头也因这剧烈的动作狠狠撞到了瓦雷莎的额头!
“呃!”瓦雷莎痛呼一声,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撞击而前倾。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空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抗,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目标是她的脸,是她的手臂?不!在那混乱的瞬间,他的牙齿精准地、带着所有积压的愤怒和绝望,狠狠咬在了瓦雷莎近在咫尺、因痛呼而微微张开的舌尖上!
“呜——!”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瞬间刺破了地窖的死寂!
温热的、带着浓郁铁锈味的液体瞬间在空的口腔中弥漫开来!是血!瓦雷莎的血!
这血腥味仿佛是一个信号,一个点燃了早已埋藏在瓦雷莎体内、那极度不稳定火药的信号!
就在瓦雷莎因剧痛而猛地后仰、捂着嘴发出痛苦呜咽的刹那——
轰隆隆!!!
整个地窖,不,是整个大地,毫无预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发出愤怒的咆哮!头顶的岩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细碎的石块和灰尘簌簌落下。
墙壁在摇晃,堆叠的陶罐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随时会倾倒碎裂!
瓦雷莎的身体猛地僵住!她捂着嘴的手缓缓放下,鲜血顺着她的指缝不断渗出,滴落在她的衣襟上。
她抬起头,脸上那因羞涩和酒意产生的红晕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灰般的惨白。然而,最令人恐惧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棕色的眼瞳深处,如同有墨汁滴入清泉,极速地被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污浊黑红色所浸染、蔓延!
与此同时,如同活物般的、扭曲狰狞的黑红色纹路,如同疯狂滋生的藤蔓,从她两侧的眼角猛地窜起!那些纹路像是有生命般,在她苍白的皮肤下急速蔓延、扭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呃……啊……”瓦雷莎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痛苦而压抑的嘶吼。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而随着她的失控,缠绕在地窖墙壁、门缝,甚至捆缚在空身上的那些深褐色毒藤,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瞬间疯狂地蠕动、膨胀、生长!
它们变得粗壮,表皮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红色光泽,上面原本细密的尖刺暴涨,变得更加粗长、尖锐,闪烁着致命的幽光!
无数新的藤蔓从岩石的缝隙、从潮湿的地面疯狂地钻出,如同地狱伸出的魔爪,带着毁灭一切的狂乱气息,在狭小的地窖里狂舞、抽打!
噗嗤!
一根失控暴长的、尖端异常锋锐的黑红色藤蔓,如同失控的毒蛇,猛地刺穿了瓦雷莎试图压制它们的手臂!深黑色的、如同污血般的粘稠液体,瞬间从她手臂的贯穿伤口中涌了出来!
那黑血滴落在岩石地面上,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冒出缕缕带着恶臭的青烟!
“呃啊啊啊——!”瓦雷莎发出凄厉到非人的惨嚎,身体因剧痛和体内狂暴力量的撕扯而剧烈痉挛、蜷缩。
她跪倒在地,用那只完好的手死死抠进地面的岩缝,指甲瞬间崩裂翻卷,鲜血淋漓。
那布满黑红色纹路的脸上,熔金的瞳孔疯狂闪烁,时而暴虐如凶兽,时而闪过一丝极其痛苦的、属于“瓦雷莎”本身的清明。
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猛地抬起头,那双在污浊纹路和熔金光焰中挣扎的眸子,死死地、绝望地看向被毒藤再次缠紧、因这剧变而震惊的空,声音破碎嘶哑,如同泣血:
“杀了我……快……走……走啊!!!”
业障!是禁忌巫术反噬引发的地脉业障爆发!空瞬间明白了!
连日来,她必定是动用了部族某种强大的、但代价高昂的禁忌巫术,来加固这囚禁他的牢笼,隔绝外界的探查,最终引来了地脉深处积压千年的怨念和诅咒的反噬!
这业障正在吞噬她,将她变成毁灭的怪物!
走?看着瓦雷莎在业火中痛苦挣扎、身体不断被狂暴藤蔓刺伤、那黑红色的污血不断流淌的模样,看着那双在疯狂与清醒边缘痛苦撕扯、最终化为一片哀求的眼睛……空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没有犹豫!
就在数根狂暴的、带着致命尖刺的黑红色藤蔓如同标枪般,即将刺穿蜷缩在地、毫无防备的瓦雷莎身体时,空爆发出一声怒吼!
“呃啊——!”
束缚他右臂的毒藤被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和意志,猛地绷断!碎裂的藤蔓尖刺深深扎进他的手臂,鲜血涌出,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岩金色的光芒,纯粹而磅礴的岩元素力,在他唯一能动的掌心疯狂汇聚!那光芒如此炽烈,瞬间照亮了这疯狂而绝望的地窖!
但他凝聚的力量,并非指向瓦雷莎,也并非指向那些狂舞的藤蔓!
那颗凝聚了他所有力量、所有意志、所有不顾一切决心的岩元素结晶,如同最坚固的堡垒,脱离他的掌心,呼啸着飞向瓦雷莎!
然而,它并非攻击,而是在接触到瓦雷莎周身翻腾的黑红色业障能量的瞬间,猛地膨胀、展开!
嗡——!
一层厚重、凝实、散发着大地般沉稳气息的岩金色护盾,瞬间将蜷缩在地、痛苦抽搐的瓦雷莎整个包裹了进去!如同为她筑起了一座隔绝业障的孤岛!
这正是他曾经为那位饱受业障折磨的夜叉——魈,所施展的净化之力!以身为引,容纳污秽!
然而,这一次,他容纳的,是源自地脉深处、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最为狂暴污浊的纳塔业障!
“啊啊啊啊啊——!!!”
就在护盾形成的刹那,空发出了比瓦雷莎更加凄厉的惨嚎!
那些被护盾隔绝、无处可去的狂暴黑红色业障能量,如同找到了新的宣泄口,疯狂地、贪婪地、带着毁灭性的腐蚀力,顺着空与护盾之间那无形的元素链接,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了他展开护盾的右臂!
无法形容的剧痛!那不仅仅是肉体的撕裂,更是灵魂被污秽灼烧的酷刑!他右臂的皮肤瞬间变得焦黑、皲裂、溃烂,血肉如同被强酸腐蚀般滋滋作响,冒出恶臭的黑烟!
黑红色的纹路如同活物,顺着他焦黑的手臂急速向上蔓延,所过之处,带来深入骨髓的冰冷灼痛和疯狂的呓语冲击着他的精神!
他感觉自己的手臂正在被一寸寸地烧毁、溶解,连同那被业障污染的神经!
他单膝跪倒在地,身体因这非人的痛苦而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死过去。
但他咬碎了舌尖,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维持着那护盾的存在!岩元素的光芒在他焦黑溃烂的手臂上顽强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
护盾内,蜷缩的瓦雷莎猛地一震!包裹着她的、隔绝了外界狂暴能量的岩金色护盾,仿佛带着某种净化安抚的力量。
她身上疯狂蔓延的黑红色纹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遏制、驱散,那熔金般狂暴的眼瞳中,污浊疯狂的黑红色如潮水般急速退去,重新显露出原本的、深棕色的底色!
业障的侵蚀被强行中断了!代价是空那几乎被烧毁的右臂!
瓦雷莎抬起头,透过半透明的岩金色护盾,她看到了外面那个为了她而跪倒在地、右臂焦黑溃烂、身体因剧痛而痉挛抽搐的身影。
看到了他脸上因痛苦而扭曲、却依旧死死支撑着护罩的神情。
护盾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最终熄灭。地窖里狂暴的藤蔓失去了业障能量的支撑,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瞬间萎顿、干枯、化作一地黑灰。
只剩下满目疮痍的墙壁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焦糊味、血腥味和业障残留的恶臭。
瓦雷莎挣扎着爬起身,踉跄地扑到空的身前。她看着他那条焦黑、皮开肉绽、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不断渗出黑色污血的右臂,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伸出沾满自己鲜血和泥土的手,想要触碰,却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从她那双恢复了清明的棕色眼眸中滚落,砸在空焦黑的手臂旁,溅起微小的血水。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自我厌弃:
“为……为什么……值得吗……?”她哽咽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为了我……为了我这样……丑陋的……怪物……”
剧痛如同海啸,一波波冲击着空的意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溃烂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眼前阵阵发黑,瓦雷莎带着哭腔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
他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她满是泪痕、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张脸上,疯狂褪去,只剩下巨大的痛苦、难以置信和深不见底的恐惧。
值得吗?
手臂的溃烂处传来灼烧神经的剧痛,业障残留的冰冷恶念还在体内乱窜,带来阵阵眩晕和恶心。这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
但看着她眼中汹涌的、真实的泪水,看着她不再是被业障扭曲的怪物,而是那个在溪水中提着果桶、笑容灿烂的纳塔少女……那个在篝火旁旋转起舞、铜铃叮当的战士……那个在暴雨夜蜷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脆弱灵魂……
一个染血的、极其虚弱的微笑,艰难地在他因痛苦而扭曲的嘴角缓缓绽开。他咳出一口带着黑红污迹的血沫,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磐石般的坚定:
“值得……”
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力气,目光却穿过泪水,直直地望进瓦雷莎的眼底。
“因为……你说过……”
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了他,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强忍着,终于吐出那句在心底回荡了无数次、支撑他承受这无边痛苦的话语:
“……纳塔的果实……永远……为我成熟……”
瓦雷莎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剧烈地一震,仿佛被这句话狠狠击中。她看着空脸上那染血的、虚弱却无比坚定的笑容,看着他焦黑溃烂的手臂……巨大的、从未有过的酸楚和某种滚烫的东西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壁垒。
她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幼兽般的悲鸣,猛地俯下身,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了空那因剧痛而颤抖的身体!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他染血的衣襟。
悔恨、后怕、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某种更深沉、更复杂、几乎将她灵魂都灼痛的情感,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地窖的阴冷空气中,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和空沉重而痛苦的喘息交织在一起。
三个月的光阴,如同纳塔峡谷间湍急的溪流,裹挟着伤痛与悄然滋长的某些东西,奔涌而过。
港口的风带着大海特有的咸腥和自由的气息,猛烈地吹拂着。巨大的木质帆船停泊在简陋的栈桥旁,粗壮的缆绳在浪涛的拍打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船帆已经升起,在风中猎猎招展,水手们在甲板上忙碌地做最后的准备,粗犷的号子声此起彼伏。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派蒙焦急地悬停在空身边,小手用力地拽着他披风的一角,小脸上写满了忧虑和催促:“空!船真的要开了!快点呀!瓦雷莎她……她肯定不会……”
派蒙的声音戛然而止,后半句“不会来送你了”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身后通往部族聚居地的道路尽头。
这三个月发生的一切太过沉重复杂,派蒙对那个曾经热情如火、又曾化身囚笼的纳塔少女,心情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矛盾。
空站在栈桥边,海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换上了一身便于旅行的装束,右臂被仔细地包扎固定着,外面套着特制的护臂,遮挡住了那狰狞的伤疤,但偶尔动作间,依旧能看出几分僵硬。
他的目光同样望向那条被烈日炙烤得有些扭曲的道路尽头,眼神平静,深处却藏着难以察觉的波澜。
就在这时——
轰隆隆隆!!!
脚下的大地毫无预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如同沉睡在地底的巨兽被惊醒,发出沉闷而愤怒的咆哮!栈桥的木板在震动中嘎吱作响,停泊的船只也随之摇晃。
码头上的水手们发出惊叫,慌忙抓住身边的固定物。
“怎么回事?地震了?”派蒙吓得紧紧抱住空的胳膊。
空的瞳孔却猛地一缩!他死死盯住道路的尽头,那片被热浪扭曲的赤褐色岩壁之后。
一个身影,如同燃烧的陨星,带着决绝的速度和惊人的气势,出现在悬崖的最高处!
是瓦雷莎!
她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紧紧贴在她光洁的额角。
她的脸颊上,用赭红色的矿石颜料绘制着象征部族最高战士荣誉的古老战纹,那战纹在她急促的呼吸中仿佛真的在燃烧跳动。
她身上穿着便于行动的短打猎装,古铜色的肌肤在烈日下闪闪发光,腰间依旧悬挂着那串熟悉的铜铃,此刻却因她剧烈的奔跑而沉默无声。
她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穿透空气的距离,精准地、死死地锁定在栈桥边的空身上。海风吹动她粉挑染的双麻花辫,辫梢系着的兽牙发饰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叮当声。
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眼神太过熟悉,充满了野性的占有和某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那只受伤的右臂隐隐作痛。
三个月前的囚禁、业障、剧痛……那些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回涌。她终究还是……不肯放手?
那沉重的图腾木门,那冰冷的石壁,那甜腻到令人窒息的果浆气息……难道一切又要重演?
就在空以为她会像过去那样,毫不犹豫地掷出致命的藤蔓,将他再次拖回那片灼热而绝望的牢笼时——
瓦雷莎猛地深吸一口气,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将背上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分量绝对不轻的巨大兽皮行囊,高高举起,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栈桥的方向,狠狠投掷过来!
沉重的行囊如同炮弹般划破空气,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地、沉重地砸进了空的怀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空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那分量沉甸甸的,几乎让他怀疑里面塞满了石头。
“这……?”空愕然地看着怀里的行囊,又猛地抬头看向悬崖上的瓦雷莎。
瓦雷莎投掷出行囊后,双手叉腰,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她脸上那燃烧的战纹似乎更加炽烈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尘土,然后,在空和派蒙震惊的目光中,她猛地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矫健的身影在嶙峋的岩石间几个起落,如同敏捷的岩羊,以惊人的速度冲下了陡峭的崖壁,赤脚踩在滚烫的砂石上,带起一路烟尘,最终稳稳地落在了栈桥的边缘,站在了空的面前。
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奔跑带来的热气和淡淡的、属于纳塔烈阳与泥土的味道。
海风猛烈地吹拂着她,麻花辫在风中狂舞,兽牙发饰叮咚作响。
她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健康的红晕,那双深棕色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不甘,有执拗,有汹涌的爱意,有深沉的痛楚,还有一丝……决绝的放手?
她微微喘着气,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一寸寸地扫过空的脸庞,最后落在他包扎严实的右臂上,眼神微微一暗,随即又燃起更炽烈的火焰。
“为什么?”空看着她,声音低沉地问出了心中的困惑。怀中的行囊沉甸甸的,像她此刻复杂的心绪。
瓦雷莎没有立刻回答。她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她仰起脸,深深地望进空的眼底,那眼神如同捕猎前的猛兽,专注得令人心悸。然后,在空毫无防备的瞬间,她猛地踮起脚尖!
“唔!”
脖颈侧面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温热的、带着少女特有甜香的呼吸喷在皮肤上,紧接着是湿润而柔软的触感——她竟然狠狠地一口咬在了空颈侧的动脉旁!
那不是情人间的轻吻,而是带着明确占有意味的、如同野兽标记领地般的噬咬!尖锐的犬齿瞬间刺破了皮肤,带来清晰的痛感和一丝奇异的、如同微弱电流般的酥麻感。空的身体瞬间僵住,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渗出,染红了她的唇齿。
“嘶……”空倒吸一口冷气,却没有推开她。
瓦雷莎松开口,抬起头,唇角沾着一抹刺目的鲜红。她伸出粉色的舌尖,带着一种野性的魅惑,缓慢地、仔细地舔去那抹血迹,动作轻柔得像在品尝稀世珍馐。
她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极其复杂、带着血腥气的笑容,眼神却亮得如同燃烧的星辰:
“这个印记……”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空颈侧那清晰的、带着血痕的齿印,声音低沉而充满占有欲,“会提醒每一个靠近你的女人——”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纳塔烈火的霸道,“你属于纳塔的烈火。你属于我瓦雷莎猎获的……最珍贵的战利品。”
海风卷起她的发丝,吹动她辫梢的兽牙。她深深地看了空最后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烙印下来。然后,她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但是,记住……”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和一种近乎诅咒的执念,手指遥遥指向那即将启航的帆船,“若你敢忘记归途……若你敢让这片大海带走你太久……”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疯狂占有欲,“我会亲自去你所在的地方……无论天涯海角……在你的新牢笼里……播下只属于我的种子!让你……永远无法逃离!”
呜——!
悠长而沉闷的船笛声骤然响起,如同最后的催促,撕破了港口喧嚣的空气。这是启航的信号。
“走了,空!”派蒙焦急地拽着空的衣角。
空最后深深地看了瓦雷莎一眼。少女站在栈桥尽头,海风吹拂着她的发辫和衣角,脸上的战纹在阳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那双棕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如同纳塔大地般炽热而复杂的情感。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抱着那沉重的行囊,转身,大步踏上了摇晃的舷板。
帆船缓缓驶离港口,纳塔赤红色的海岸线在视野中逐渐缩小、模糊。海浪拍打着船舷,发出单调的声响。
派蒙飞在他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空却有些心不在焉。他低头看着怀中瓦雷莎抛来的沉重行囊,沉默了片刻,终于动手解开捆扎的皮绳。
行囊里塞得满满当当:用特殊手法腌渍、散发着独特果香的日落果和树莓;
几大包用干燥叶片包裹严实的、带着硝石和草药混合气味的防火药粉;还有一小袋沉甸甸、颗粒饱满的种子,标签上写着歪歪扭扭的通用语文字——“耐寒,给你”。
派蒙好奇地凑过来:“哇,她居然准备了这么多路上用的东西?派蒙还以为她……”
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翻找着行囊的底部。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拨开覆盖在上面的药粉包和种子袋,他取出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编织得极其紧密、甚至有些粗糙的绳结。材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线绳:
一种是深褐色、带着某种植物韧皮纹理、隐约残留着毒素气息的纤维——正是当初束缚他的绞杀毒藤处理后的产物;
另一种,是几缕柔韧的、带着樱花般淡粉光泽的发丝,与他剑穗上的那些一模一样。
两种颜色、质感、象征意义都截然相反的线绳,被一种复杂而充满力量感的编织手法,死死地、纠缠交融在一起,形成牢不可破的同心结。
而在同心结的最中央,稳稳地系着一枚东西。
那枚兽牙。
它被打磨得异常锋利,雪亮尖锐,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牙根处原本系着铜铃的孔洞,此刻被坚韧的藤蔓纤维穿过,牢牢地固定在同心结的中心。
它像一枚徽章,一个烙印,一个无声的、却比任何锁链都更沉重的誓言。
空的手指缓缓抚过那冰冷的兽牙尖端,抚过那纠缠的藤蔓与粉发。海风咸涩,吹拂着他颈侧那个已然结痂、却依旧隐隐刺痛的齿印。
纳塔赤红色的海岸线终于消失在海平面的尽头,只留下无尽蔚蓝的天空和深不可测的大海。
他将那枚系着兽牙的同心结紧紧攥在手心,锋利的尖端刺痛了掌心。目光投向水天一色的茫茫远方,眼神复杂难明。
船身随着波浪轻轻摇晃,如同命运的起伏。
前方的旅程依旧漫长,而身后的烙印,早已深深刻入血肉与灵魂。
那灼热的、带着血腥与果香的纳塔之风,似乎仍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