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一梦(2/2)
“我哪里将矛盾上交了!”他辩解说,“我再三跟那些农户说,让他们不要来,他们哪里肯听!”
“要做蚕农工作呀!”我说,“昨天还好那些蚕农找的不是我,我还以为昨天上午政府已经这件事协调好了呢,哪知道,下午居然还派了分管领导去村里协调,闹出了晚上那一出!如果那些蚕农一开始便来找我,我早就让你来带蚕农们回去了。这事你们村里去处理!查清楚每户蚕农的真正损失。反正蚕农养几张蚕,村里清楚得很。损失了多少,现在有几匾蚕也是一目了然!钱由砖瓦厂出!花钱买个教训吧!”
“可是,这样处理是不是太便宜了他们!”他说。
“什么叫太便宜他们了!”我说道,“你违规在先,砖瓦厂吃亏也只能吃亏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是吧?有什么办法呢?也只能如此了!”
“可是……”他想继续他的理由。
我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可是了!从大的方面来说,砖瓦厂本来就是集体的,这些蚕农难道不是这集体的一分子?我会通知政府,不许再插手此事!你就当是党委政府授权你处理这件事好了!”
他看我态度很坚决,便不再坚持。我见他坐在那儿动,便赶他动身:“怎么还不抓紧去处理?还赖在我这儿干什么?”
他朝我笑笑,这才起身离去。后来,再没有人提起此事。想来村里已妥善处理了。
那一年的蚕茧收购也是矛盾迭起。也不知是不是与蚕讯大有关?市政府召开的蚕茧收购动员大会,将收购工作提到了政治的高度。说哪个乡镇的蚕茧外流或者擅自抬级抬价收购要追究党政一把手的责任。以往是政府担主责,现在却将党委也牵了进去,不由我不上心了。好在我所在的乡镇蚕茧收购已由市缫丝厂直接收购。而且,蚕农们用的是方格簇上的新技术。我想,在价格上肯定会比相邻的乡镇和邻县的高。因为无论是鲜茧的品质上,还是白净度上,还是干壳率上都不是人家可以比的。在收购价格上占优势,我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
但是,刚上市却即出现了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现象。我所在乡镇的鲜茧居然在朝邻县方向流。当消息传来时,我吃了一惊!即向政府一把手询问实情。他说,他也已听到了反映,但不知真假。消息却依旧不断地传来。我知道,收购在中午和傍晚快收秤时会有意抬高一个等级,有时是清晨刚开秤时,也会如此操作。目的是为了传出这个点收购价格上的信息,误导蚕农交售。这是鲜茧收购中惯用的伎俩。
蚕农在交售时也摸准了这个规律。所以,在这三个时段,往往交售比较拥挤。那天一清早,我特意让驾驶员驱车直接到了邻县的那个收购点的不远处。我得找交售完毕的蚕农询问一下卖得的单价。了解了邻县的收购价格后,我立即赶回本乡镇的收购点,让他们调出已收进的那些鲜茧的收入价。价格明显比邻县低一个等级。于此,我基本已断定鲜茧外流的真实性了。于是,我找来了本乡镇的农副业公司经理,告诉他,我了解的两地收购价差异。他告诉我,这些情况在鲜茧外流的消息一传来,他便了解清楚了。我问他,既然了解了为什么不立即跟收购点协调?为什么不立即向政府汇报?他嗫嚅着似乎有难言之隐。我问他,按照本乡镇的鲜茧质量,是否应该比邻县的高一个等级而不是低一个等级?他说,至少高一个等级!而且,我问他:
“在收购点秤干壳量时,为什么不将十粒鲜茧被削去的那一片茧壳不放入茧箱烘干了一起计秤茧量?名义上是十粒鲜茧的干壳量,这样做,不是只等于九粒鲜茧的干壳了么!干壳量岂不是降低了10%?”
他疑惑的看着我,半晌才说:“像是一直以来便是这样操作的呀!”
“这是坑农”我有些恼怒,“名副其实的压级压价,明火执杖的坑农。”
我吩咐他,立即跟收购站协调,将收购价提高到邻县的收购等级!改变干壳量计算的弄虚作假。我说:
“就说是我说的!如果不按照我的要求调整,乡镇将不再履行本次鲜茧收购的配合工作,也不再承担蚕茧外流的职责。”
我很清楚,以我当时的身份,这样的话,分量是很重的。迫于我的压力,本乡镇的鲜茧收购价很快做了调整。但是,市缫丝厂也很快将我的态度汇报给了市丝绸公司。市丝绸公司的副经理气急败坏给我打电话,电话中,口气大的惊人。说是要撤销我的党委书记职务。我让他来了解真实情况后,再来跟我理论。他却直接找到了市长。以市本级另外一个区的鲜茧流入我所在的乡镇为由。说我违反了市里的规定,采取了抬级抬价的措施,造成了收购秩序的混乱。
第二天一早,那位副经理便陪了市长来,一副大兴问罪的架势。我向市长汇报了我了解到的情况,并且重申了我的态度。我说:
“如果我的要求是错的,请市长立即撤了我的职!省得有人指责我不配合他们的工作!”
我将目光投向市长身侧的那位副经理,副经理慌忙将目光移开,脸色十分尴尬。市长“呵呵”一笑说:
“谁说要撤你的职!按照这里的鲜茧品质,提高一个等级很正常哦!毕竟蚕农的饲养成本也提高了嘛!”
看来,这里毕竟是市长的故乡。故乡的真实情况,市长总是还能了解到一些的。这件事,总算在市长的过问一下,烟消云散了。
最让我记忆深刻的便是我去深圳时,镇里出的岔子了。区委组织乡镇的党委书记和部分部门的领导去深圳考察。我已多次去深圳,深圳在我的心目中实在已不再有新鲜感了。那天,考察团安排自由活动。我和衣躺在房间里懒得动。那位在家的政府主管打了电话来,说镇里又发生了蚕宝宝氟化物中毒事件。大院里围了好多人。我问,是哪家砖瓦厂又违规点火烧砖了吗?他说,不是,是北面运河北的那个乡镇的水泥厂没有停产。烟雾污染了运河南的桑叶。
他的话,让我心中一松。那就跟我们乡镇牵涉不大了。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放松了的心又陡然紧缩了。他告诉我说,大院围了好些人后,他立即向区政府在家的领导某区长做了汇报。领导倒很重视,立即赶了来。谁知他来了之后,一看围着这么多人,便慌了神,也不问青红皂白,便向蚕农表态说,蚕农饲养的宝宝因氟化物中毒所造成的损失,由财政赔款!我问,你没有向他汇报清楚吗?是运河北边的水泥厂烟囱冒出来的烟囱造成的污染?他告诉我说,他还没来得及汇报呢!某区长便急急地表态了。那么大的阵势,副区长肯定没有经历过,他吓得脚都发抖了!这可如何是好!我心中一急,便说道:
“既然他这样表态,那只能由他去了。你不必发牢骚!区长,书记都在这儿,我马上去向他们汇报,由他们定夺吧!”
这个副区长我知道他的脾气,仗着曾是副市长的秘书,口气有些大,是一个欺软怕硬的角色。这种群发性事件,他肯定没有经历过,难免六神无主。未经请示,便擅自做主张了。我急急赶去区长,书记的房间,他们倒都在。书记新调来,我不太熟悉。便对区长说:
“某区长,刚才接到镇里的电话,说出事了。蚕农因蚕宝宝被某某乡的水泥厂烟雾污染造成了中毒,一大帮人聚集在镇政府大院。向区里汇报后,某副区长赶了去,他向蚕农表态说,由财政赔偿蚕农的损失!”
“什么?什么?由财政赔偿?”他不相信的看着我。
“刚才的电话里是这么说的。”我肯定的回答。
区委书记一言不发,只是笑嘻嘻地在一旁看着我。区长略一思忖说:
“这事我知道了,你不要声张。”
我看看区长这么个态度,当然不便再说什么。便知趣的离开了他们的房间。回自己的房间后,我想了想总觉得这件事很是不妥。便又打了个电话给镇里。告诉在家的那位政府主管,这事已向区委区政府领导汇报了。由他们去处理吧!反正你记住一点,财政赔偿就让区政府去赔偿,有这样乱表态的吗?
深圳回来后,区里一直没有再提此事。蚕农却不肯不提此事,总有人来镇机关大院索要赔偿款。眼看着蚕农要闹到区机关去了,区领导才着了急。要求镇里先把赔偿款付了。镇政府的那位主管这时耍起了滑头。说是,书记没有点头,镇政府不敢付款。逼的那位副区长只能来找我。
那天,他请我去他的办公室。他说,他当初表这个态,是为了给镇里解围。我微笑地看着他,却不说话。从他的话中和神情中,可以看出他已经受了批评!这么草率的处理矛盾不吃批评才怪!我暗暗地嘀咕道。
“可是,这么大的群体事件,毕竟发生在你们那儿,你们总也应该承担一些责任吧?”他说。
“乡镇出现一些风波,自然应该由乡镇去处理。”我说,“而且,这次蚕宝宝中毒是北面那个水泥厂的烟囱引起的,你应该协调水泥厂来赔偿呀!怎么能让财政来承担呢?”
“好了,这事就不说了吧!”他说,“现在再说应该由谁来赔偿,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摇了摇头。
“这么样,你看在我面上,你那儿也承担一块吧?”他央求道。
说实话,其实,我也挺同情他的。毕竟没有基层工作的经验哦,一见大事,便昏了头!
“怎么个承担法呢?”我问。
见我一松口,他便趁机道:“要么三七开?”
“怎么个三七法?”
“你七我三”他说。
“你说什么呢?”我说。
他惹了事,居然让我来买单!真亏他想得出来!
“倒三七”我又说道。
“这……这”他涨红了脸。
“什么这……这。”我说,“我答应承担30%,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如果还不满足,这事我爽性不插手了!”
我不插手了,便意味着这30%也不承担了。他一下子慌了神,“好,好!就依你的。倒三七。”他说,“不过,钱你们先垫付一下,免得矛盾再大起来。”我狐疑的看着他,他又说道:“你大可放心好了,我说话是算数的,。到下半年,区财政一定将钱划给你们。”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我也不想让那些蚕农闹到区机关去。于是,我通知底下,由乡镇财政先垫付这笔赔偿。
几个月后,政府的那位主管去找那位副区长,要求区财政将那个70%赔偿款支付过来。那位副区长居然矢口否认,拒付这笔资金。政府的那位主管打电话给我时,我刚离开了乡镇,要去上海谈一个项目。我让他在区政府底下等着,汽车到了市区后,我让驾驶员去区政府拐一拐。我虎着脸走进了副区长的办公室。那位副区长见我虎着脸进去,先已慌了神。我说:
“怎么,你又不想认账了吗?”
“哪里,谁说的!我马上通知区财政付给你们。”他赶紧说,“怎么?你特意为此事赶了过来呀?”
“没有,我去上海顺便到这里拐一拐,来看看你嘛!”我顺势下了坡。
出了那位副区长的办公室后,我立即打电话让等在楼下的那一位,立即去结账。我玩笑地跟他说:
“今天你不把那70%结回来,你就不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