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焚风听骨,裂山将醒(2/2)
尘妤喉咙发紧:“它……停了?”
沈见深摇头:“不是停,是蓄。”
黎惊弦手背青筋突起:“山在……吸气。”
封孤死死握着刀柄,指节全白:“殿下,这地方不能久留。”
宁凡却抬起头。
他的眼底倒映着那座正在“鼓起”的巨山。
裂火山的山体本是灰黑色,如同死火的壳。
但此刻,那壳正被内部的某种力量撑得一片片鼓胀。
山脊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塌陷、再隆起。
像是山在呼吸。
又像是被困于其中的存在在伸展、翻身、挣脱。
尘妤看得冷汗直落:“山……山在动。”
那不是错觉。
整座烈火山在呼吸般微颤。
风从空中倒灌而下,像无数冷刃刮过面颊。
空气浓得像浆。
沈见深忽然惊呼:“火脉……也在动。”
尘妤猛地转头。
宁凡的手背上,火纹正一点点亮起,像被某种力量从体内往外拉扯。
那光不是平常火羽的金红,而是极深、极锐、几乎如血焰般的赤。
尘妤脸色骤白:“殿下!”
宁凡抬手,示意她勿动。
可他的指尖在微颤。
血脉在反噬他。
仿佛山里的东西在“唤”他。
或是在“逼”他。
黎惊弦眼中掠过恐惧:“殿下的火脉……在被牵走。”
封孤半步上前:“殿下撤!”
宁凡却稳如磐石:“现在退,更危险。”
风声忽变。
像是有人在天地间撕开一条缝。
下一瞬——
天上的那条深红巨纹猛地一跳。
像是心脏跳动。
轰。
第四声。
不是来自山。
是来自天。
尘妤眼前一黑,被震得险些跪下去。
沈见深稳住她:“这是……天裂声!”
黎惊弦咬牙:“殿下,再不退就来不及了!”
可宁凡只是盯着烈火山。
就那一刻。
山腰处,一条极细的亮线悄然出现。
一寸。
两寸。
三寸。
亮线越扩越长,从山腰拉到山顶,又从山顶延伸到山脚。
像是一把看不见的巨刃,在山的外壳上划出第一道裂缝。
尘妤惊得声音都破了:“山……开了……”
沈见深声音发干:“这只是……第一道。”
封孤长刀完全出鞘:“殿下,我护您——”
话刚出口,风向猛地逆转。
仿佛有一只巨手从山体深处向外推送气流,将天地的风全部吸入裂缝。
尘妤被吸得向前一踉跄:“唔——”
宁凡反手拉住她。
那一瞬,他的火脉突然爆出强光,沿着他的手臂一路窜到肩骨。
火纹像被活生生刻出来,带着血线。
尘妤吓得泪都要出来了:“殿下!你的骨……在烧!”
宁凡指节用力,声音压得极低:“不要怕。”
黎惊弦脸色铁青:“这……这不像是火脉共鸣……这是在夺命!”
沈见深干脆利落:“殿下,撤!我们掩护!”
封孤低吼:“殿下,动——”
话未落。
山裂缝里突然亮起……第二道光。
比第一道更深。
更红。
更像血。
尘妤心口骤缩:“第二道……这么快……?”
宁凡抬头,眼底第一次出现真正的杀意。
因为那不是火王之力。
是怨火。
三十年前,灭国咒阵中留下的怨火。
它们被压在山底,被火王死压三十年。
现在。
它们醒了。
沈见深骇然:“殿下,那怨火……要冲出来了!”
黎惊弦几乎是嘶吼:“殿下,我们必须分线!怨火一出,风向会瞬变,队伍太多会全部被卷进去!”
封孤猛地拔刀:“我断后!”
墨离川低声:“不成,我速度最快,我去断风口——”
尘妤声音哑得厉害:“殿下……我们根本不该靠这么近……”
宁凡终于开口了。
声音冷得像从火焰中心拉出的铁。
“——太晚了。”
第五声轰鸣。
不是山,也不是天。
那一瞬。
那条裂缝猛地开了半尺。
一股深红如血、狂暴如兽、带着无数怨魂嘶吼的烈焰,从裂缝里喷薄而出。
像是整座山在吐血。
天地一瞬被染成血色。
尘妤瞳孔猛缩:“怨火——出来了!”
风暴瞬间形成,把所有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宁凡终于拔出腰侧火羽长刃。
火在他的刀上瞬间点燃。
然后他一句话。
平静。
却震碎了所有人的犹疑。
“封孤、沈见深——护尘妤退到第七风口。”
“黎惊弦——封后六。”
“孤川——随我进山。”
尘妤像被雷劈了一样:“进……山?殿下!现在进去会死的!”
宁凡握着她肩,力道沉稳而温柔。
“——这山,本就是为我开的。”
风声忽变。
怨火冲天。
裂缝继续扩张。
裂火山像是在发出真正的“醒来”。
而宁凡,抬刀,踏火,向山而去。
他的火脉在燃。
火王的执念在燃。
整个北境的命数,也在燃。
——
风声在破庙残垣间来回回荡,像某种古老、被压抑了千年的低语。
清晨的光从破掉的屋檐洒下,落在那具被尘埃半掩的青铜秸秆上,它原先的金纹此刻像是刚从泥土里出土的雷脉,静,但潜着要爆裂的趋势。
宁凡站在门口,看着那件沉默的金属,眼底的寒色一寸寸深沉下去。
他知道它在等待某个时机。
也知道它并非完全失控,而是——被谁“唤醒”过。
脚步声在外头响起。
尘妤推门而入,手里还捧着一盏昨夜未灭的青灯,灯芯闪着极弱的火,火光像是被风嚼碎。
她的视线落在青铜秸秆上时,整个人像被什么无形之力牵住,瞬间僵住。
“它……又变了。”尘妤轻声说,像是在压着某种不愿让人听到的颤意。
宁凡抬眼看她:“你是第一次见它这样?”
尘妤没有回答。
她只是缓缓走近,像是被什么牵引般,蹲下,伸手触向那片带着寒意的金纹。
宁凡眼底一闪:“别碰——”
下一瞬——
青铜秸秆像是突然“苏醒”了一瞬。
火纹骤亮!
金丝纹路如细枝疯长,顷刻间攀上尘妤的指尖。
尘妤猛地吸气,仿佛某种刺痛顺着血脉直往心口反灌。
宁凡一把将她拽回,袖子被金丝灼出焦痕。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淡,却刺得人眼睛发酸的金属焦味。
尘妤喘着气,抬头看向他,眼底光芒有些恍惚:“它在……找同类。”
宁凡盯着她的眼。
“你在说什么?”
尘妤抿唇,像是想把某个被强行拉出的记忆压回去,但光是这样,都让她脸色一下白得像火褪了色。
“昨夜的梦……不是梦。”她声音轻得像是雪落,“有一团火在呼唤我,它看不见形状,只是一道……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脉动。”
她说话时,青灯里的火忽明忽暗,就像跟她的呼吸同频。
宁凡的眉目沉成一道锋利阴影。
“你梦里看见什么?”
尘妤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被金纹轻轻烙过的指尖,指尖的痕迹并不明显,却像是有某种在皮肤
“我看见……一座大钟。”
她喉咙微紧。
“钟身上,刻着火。”
宁凡心脏一跳。
第七火钟。
那夜地脉震动时,他也听见过一声极轻、极沉、几乎像从世界另一端传来的钟声。
他原以为那只是战后疲惫导致的幻觉。
现在看来——不是。
“尘妤。”他叫她的名字,“你醒来时感觉到什么?”
尘妤抬眼,看着他,眼底的雾气散了一些,却更深沉:“感觉……像有谁在看着我。”
庙外的风在此刻突然停了。
仿佛天地为这句话顿了一瞬。
宁凡的指尖一点点收紧,心底升起一个极危险的念头——
第七火钟不是自行复苏。
它在“找人”。
而尘妤——
看起来,就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他沉声道:“你昨夜去过哪里?有没有碰到别的东西?”
尘妤摇头,可那摇头里藏着迟疑:“我只记得……梦里那道火叫我‘归’。”
宁凡眼底的光瞬间冷得像刀锋。
归。
归向哪里?
归向第七火钟?
归向姒族的火脉源头?
还是——
归向某个从未被揭开的血脉秘密?
尘妤似乎也意识到宁凡的凝重,呼吸更轻:“宁凡……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现在说还早。”宁凡答得冷静,却掩不住心底翻涌,“我需要确定一件事。”
他走向青铜秸秆。
金纹在他的靠近下缓缓黯淡,像是把所有躁动都藏回深处。
尘妤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深深的不可思议:“它……怕你?”
宁凡没有回答。
他只记得一道远古祭文上的一句话:
——火脉之王,能让一切火纹俯伏。
而宁凡一直以为那只是古书记载的夸张。
现在看来……
或许不是。
尘妤看着宁凡的背影,迟疑开口:“你为什么能压住它?”
宁凡轻声,却带着危险的锋意:“因为……它认得我。”
尘妤怔住。
庙外风再次灌入,吹动青灯的火,一点一点摇出极长的影子。
尘妤的声音落得极轻:“宁凡,你到底是什么?”
宁凡没有回头。
但他眼底的光像被千层风雪压着,深到看不见底。
“这个问题,”他说,“等第七火钟醒来再问,也不迟。”
青灯的火忽的一闪。
仿佛那座神秘的火钟在遥远的地底深处,回应了这一句话。
——轻而沉的一声。
像是某个沉睡千年的巨物,在翻身。
尘妤脸色瞬间苍白。
宁凡抬起头,眼底的黑色深沉得像能吞光。
“它醒了。”
“尘妤——你必须在它完全复苏之前,想起你梦里那些火的全部。”
“因为那……不是预兆。”
“是召唤。”
庙外风声骤起,吹动半塌的屋檐发出长长的吱呀声。
像是天地在某个临界点上轻轻颤动。
而真正的危险,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