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 【第一百二十四章】(2/2)
当她眼睁睁地看着帝王抱起江拂衣时,整个人都怔愣住了,不单是她,还有潍城的百姓们。
江拂衣与珉帝有什么关系?
人人都对帝王心存敬畏,不敢直视天颜,但他所做的事,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这端,盛轼意识到,江拂衣是潍城百姓的,是天下人的,不是他一个人的。
潍城人不是奉京人,他们认为天子该给一个交代,而不是将人抱走就完事。
已经有诸多闻风赶来的官兵,要拦下这一群阻路的百姓。
沉默晌久,盛轼示意这些官兵退下,道:“谢谢你们,救下朕的妻子。”
天地仿佛被掐住喉咙,骤然死寂,暴雪的雪片如细密的针脚,将众人都缝在了一起,哗啦哗啦,连同盛轼的内心一起跟着落下。魏夫人没说话,百姓们没有说话,只能看到帝王沉默却坚执的身影,渐行渐远。
在三月的风雪之中,盛轼亲吻她的额心。
十年前是她渡了他,这一回,轮到他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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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她回到军营,符叙帮晁娘脱离生命危险,开始为江拂衣把脉治疗。
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符叙还是为女郎的伤势吃惊不少。
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太疯狂了,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太子妃时期,不论如何都无法将清冷温韧的贵女形象,与眼前这位不惜纵火炸穿春山坞的女子联系起来。
她被埋在废墟的最底下,三日三夜滴水未进,按理而言,早就死了。
事实也是如此,符叙根本感受不到江拂衣的脉搏,她的身体完全凉透了,一丝余热也没有。
他将沈春芜的真实情状告诉盛轼,盛轼神识有一瞬的恍惚,他忍不住想起,沈春芜将火把扔入那一堆硝石上时,她在想什么?
她有想过自己会死吗?
她难道不会怕?
抑或着是,她就这么慷慨就义,不曾为他想过?
留他一个人在人间世里,她以为他会好过吗?
在那些话本子,受伤落难的都是男子,亟需女子去救赎。如今,两人的位置完全颠倒过来,受伤落难的总是他,他随时担忧她会离开。
思绪剪不断,理还乱,符叙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撞入一双幽深的眼,如长夜之下荒寂的冰川,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侵袭而至。符叙如被钳扼住了咽喉,道不出只言片语。
符叙很少看到挚友这般面目,在他的认知里,盛闻舟从来都是掌控自如的,极少有这般颓黯的面目。
盛轼也极其清楚,现在完全不是一个耽溺于悲伤的好时候,因为前线还有数万大军在等候他发动兵令。
等天黑,他需要赶回兵营,五国城还有一场决战。
两种角力在他脑海里撕扯,仿佛是一种漫长的拉锯。
盛轼亲自为沈春芜更衣、擦洗身体。他的妻子,良善、温韧,有着绝对的赤子之心,信奉公义,遵行公理,她继续活下去,而不是死在最好的年华。
——阿芜,你睁眼啊,不能睡,给我醒来,看看我,好不好?
——我回来了,任你怎么欺负都可以,你骂我打我,但惟独不要睡。
盛轼学着当初沈春芜唤醒她的办法,去唤醒,却屡唤不醒。符叙端来了汤药,算是来尽人事,盛轼掬起药盏,一勺一勺地喂她。
沈春芜的牙齿紧闭,起初他喂的时候,汤药都逸散在了嘴角外围,浸湿了他为她穿在身上的玄色绫衣。
盛轼拿起帕子,细致地擦净她的嘴角,无可奈何之下,他含了一口汤药,俯身叩开齿关,以药渡她。
好不容易将汤药喂完,也不知是不是盛轼的错觉,他隐约觉得沈春芜的面色红润了一些。
但去拭她的心脉时,她的脉搏仍旧没有任何跳动。
盛轼的心如时涨时起的潮汐,方才提升起来的心,此际重重跌落了下去跌入了深渊。
有强烈的希望,就有多么浓烈的失落。
这一份失落,几乎是摧毁性质的。
大雪在潍城下了长达半个月,明明是早春时节,但天降暴雪,看在潍城人的眼底,就意味着有不公事生发。
这夜,盛轼冒着风雪,独自去了潍城一座故旧的古寺。
清寂法师正在抚琴,一袭白衣垂扑在雪里,依和着飞羽流商的琴音,依和着时缓时急的风,依和着绛蓝色天幕,直至玄色人影出现于天幕之下,琴音才缓缓歇止。
师徒暌违数年不见,相见之时并无寒暄,照旧直奔主题。
“你确定,要再用这一枚药丹?”
清寂法师的视线聚焦在盛轼的脸上,男人的面容浸泡在浓晦的夜色里,看不清具体的思绪。
盛轼七年那年跟随清寂法师修行禅道,以七年修行炼就了两枚药丹,它在性命危急时刻能够力挽狂澜。
一直由清寂法师替盛轼保管,她明晰地记得,盛轼第一次来寻她取,是在四年前。
他说,要救下一位死在狱中的姑娘。
如果没有这一枚药丹,沈春芜怕是彻底成为了一缕亡魂。
药丹是盛轼的修为炼成的,被沈春芜服用后,他会遭受一些强烈的疼痛感,也就是副作用。
诸如,强烈的心悸、失眠、甚至咳血。
如今,盛轼要拿第二枚药丹去救她。
清寂法师立场是反对的,这很可能会要了盛轼半条命。
但——
“为了救活她,这些牺牲,又有什么所谓?”
终究是他有愧于她。
“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她?”清寂法师道,“她对你,有着一些难解的误会。”
“十年前,是她救了我,我欠她一条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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