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妾(2/2)
并不见额林布生气,令仪舒了心中一口气,又听他这样问,手指敲着炕几,半日方道:“我阿玛的商号什么不做?可此一时,彼一时,一来银子钱有限,二来地界上又不稳,那些金贵的东西用不上,药材参茸本钱太大。依我的主意,不如粮食来得稳当,被义和拳这么一闹,必多流民,人再怎么样也是要吃饭的。我打算这一两日打发云旗往外省收些粮食。”
额林布轻笑一声:“去年博洛接你来时,还带了镶蓝旗的兵士尚不安全,云旗就算买到便宜粮食,怎么运回来?”
令仪知道额林布并不真心嘲笑她,便也跟着笑道:“大爷别拿话支语我,我虽不聪明,也知道火轮车是做什么用的,再不济还能往镖行里挂单。”
额林布点点头,心下知道这事未必妥当,可她正在兴头上,若不叫她做,她心里必是过不去的,于是道:“也倒难为你这个小人儿,你想清楚了就好。”说着起身,欲回床就寝,
令仪也忙起身,亲与他宽衣:“大爷说错了,眼见着,我就满十五岁了,及笄之年,着实算不得‘小人儿’了。”
额林布轻拍她头:“可是呢,你快十五了,虽不是整岁,也算是个大生日,该好好庆一庆才好。”
“大爷忘了,我是令仪,及笄之年的那个是我妹妹。”说话间,令仪目光略有黯淡,不似方才那样神采。
额林布微有心疼,拨开她的手:“我自己来。你才说得也对,既不能好好庆贺,我也该送你些什么才对。”说着额林布只穿了中衣,令仪随手接下他的脱下来的外衣,往柜子里放好。
“那日你说让云旗出去,我知道你是不想违了我的意思,云旗不算咱们府上的人,他做什么就不与府上相干了。但我想着,不必为这点子小事就让他出去,他仍旧办他的差事,也仍旧算咱们房头上的人,两不耽误。”额林布自身**坐了,看着令仪的背影。
有一层意思额林布不曾说,他是想留下云旗,日后他不在了,那男人总能帮这丫头一把,奴才维护主子天经地义,若云旗不是将军府的人,真有那一日,他要怎么替令仪出头呢?只是这些话,额林布实在不想诉之以口,伤了令仪的心。
“你做那些事都是要本钱的,咱们房头的银子钱随你使,若不够时,你也说过,那些没用的家伙也能多换些钱来。”
“大爷别乱说。”令仪走来扶额林布躺下,又掖好被子,笑道,“哪里就到了当东西的份上?我自会料理。”方欲转身走时,额林布忽然从被子里抽出手来拉住她的衣袖,不由一愣,回头望向他。
“你不是常说,我们俩是拜过天地祖宗的夫妻?既然是夫妻,就该无分彼此。虽然我一直病着,却是你的男人,我能替你扛的事,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额林布说完松了手,翻身向里。方才一字一句都是他的真心话,眼前这个虽不是他心爱之人,却也着实是他心疼之人。
那日令仪不在跟前,碧萱方悄向额林布说了。他这一向请医吃药,大夫又说要多吃些提气的补品,然而他们的月例银子还不够三五剂药的花费,更别说其他。房中虽说还有些积蓄,却要预备不时之需,令仪也不敢就拿去花了,少不得拿自己的体己首饰暂押了一百两银子,支应各项开销。碧萱私求了额林布,她姑娘无论做什么也全是为了这屋子里的人,并不为别的,唯求额林布不要责怪她。
令仪并不知道碧萱有此一求,乍然听了额林布的话,不由心中一暖,悄悄将被角掖进他的肩窝,又走至桌边吹熄了灯台,方上炕自睡去。只是觉得面红耳热,心里一直突突地跳,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
“我们俩是拜过天地祖宗的夫妻……”这句话虽然她常向额林布说,可从额林布口中说出来竟是那样好听,夜的黑色掩了她桃花色的脸颊和脸颊上甜丝丝的笑意,心底似泉水能翻出欢快的水花来。
忽然传来额林布的咳嗽声,把令仪吓了一跳,忙爬起来:“大爷还没睡吗?是要吃茶吗?”
“都是跟你说多了话,这会子竟睡不着。”额林布的声音伴着细碎翻身声传来。
“我点了灯,陪大爷坐一会子也好。”令仪说着便想起身下炕。
“你老实地躺着吧。”额林布的声音略带责备之意,“这里点了灯,外头上夜的婆子们也不敢睡了,何苦折腾她们?我躺躺也就睡了。你若真心过意不去,不如讲讲你在家时的事给我听,我听倦了,也就睡了。”
“家时?家时……可说些什么呢?”令仪复又躺下。
“家时,你同……你妹妹都做些什么呢?她都喜欢些什么?也像你一样成日家叽叽呱呱地爱说话吗?我记得那时,她的手极巧,花络子打得又匀称又好看……”
额林布声音淡而轻,令仪听来却似一把锤头,一锤一锤直锤在她的心上。方才他拉她衣袖说的那些话,此刻回想起来竟有些讽刺。
他们是夫妻,他的心尖上却永远住着另一个人。无论令仪多么掏心掏肺地想与他成为一对真正的夫妻,都顶替不了那人的位置。方才还翻着水花的泉水瞬间变成了一泓死寂沉沉的深潭,再开口时,语气不免就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清:“让我想想,茉蓉妹妹平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