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1/2)
因在热孝中,虽是正月里,合府上下也格外冷清。唯一能给这宅院里添一丝喜气是正月十九那天,碧萱产育,诞下一个六斤多的女娃娃,令仪给起了个乳名,叫“喜果”。
碧萱便在东厢坐了月子,令仪让白苏并一个有年纪的嬷嬷服侍碧萱,又命红莲日日顿了滋补下奶的汤水给碧萱。按令仪的意思,该找个乳母来喂养喜果。可碧萱不依,她本不是什么主子小姐,能得这样的照抚已是偏得,再金贵起来恐折了福寿。
再说喜果是她第一个孩子,她既生得就养得,再不要别人来喂。月子里令仪事事依她,便也不再提乳母的事。
自碧萱产育,茉蓉每日不是闷在房里,就是出院走动,竟不大在院子里出现。达春知她主子心意,私下里常劝道:“不怪姑娘总躲出来,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娇客,天天对着产房也多有不便。但我劝姑娘一句,好歹别在大姑娘面前露出来,萱姐姐是大姑娘的陪房,先在家时,看她们俩也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何况又一起来这里这些年。”
茉蓉哼笑一声:“奴才有奴才的命,享了不该享的福,当心她消受不起,反有报应。”这话说得恶毒,饶是达春同她一心,不免唇亡齿寒,也不再劝了。
忽方海进院子,隔着窗子向令仪回话,从姑子岭来了几个人给大奶奶拜年,并没进大门,只在门口磕了几个头,将两领狐狸毛盘领,并上等皮毛料子十张交给门房,来人搁下东西就走,也不等赏。
令仪听了也是一头雾水,孙德胜这种人就算博洛对他有救命之恩,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来拜年。细细思量一回,令仪便命方海将领子料子统统搬进小书房,又遣走了众人,细细翻看每一张料子,也并无不妥,又向狐狸毛盘领上摸了摸了,果然,那白狐毛领巾的稍儿上摸着有硬物。
令仪随手抓起桌几上拆信用的小刀延针脚轻轻划开,果见里面卷着一封信并一支白玉镂空寿字嵌宝石簪。
那簪子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令仪便放下,又拿了那信。孙德胜武艺了得,却学问平平,这些机密事又不便他人代笔,于是只在那纸上乱七八糟地写了些字,令仪看了几遍方勉强看懂。
原来多年战乱,当年的方大夫早不知去向,孙德胜多方派人打听无果便急了,捆了方大夫城中的一个亲戚上山问话。那亲戚家眷只当是绑票,携了重金拜山赎人,这簪子便是赎金之一。来人还信誓旦旦,说着簪子出自将军府,当年方大夫急着用银子,方折便了卖与他的。
孙德胜觉得事有蹊跷,便留下了那簪子。若是府的谁使了黑心,指使了方大夫害死额林布,倒不便张扬,于是他想了这个法子,将东西送进来,让令仪分辨分辨。
看完密信,令仪忍不住拿起那金簪看了看。当年方大夫是府上常用的人,并不按次数给车马费,只在四节上统共给一大宗,但也都是现银,并不会给金银家伙,更别说是这样精工细作的首饰,令仪不觉又细细地看那簪子,忽觉分外熟悉,似在哪里见过的。
然而什么人会赏下这样贵重的东西?又为何事重赏?令仪不得不存了小人之心,这金凤的主人与额林布的死必脱不了干系。
正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忽听扫院子的小丫头道:“二爷来了,我们奶奶在这里,等我给爷掀帘子。”
令仪忙收了信和簪子,只做在房中看料子。脚步声响,博洛探身进来,见令仪身上那家常的衣服也是鸦青色,且并无绣纹花色,不免皱眉,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道:“这书房里阴冷得很,大嫂子怎么穿得这样单薄站在这里?地笼也不拢,越发要冻坏了。”
令仪笑而不答,反问道:“这早晚,二叔做什么来?”
“已经择了后日起程,特来辞大嫂子。”博洛顿了顿,又道,“自大嫂子掌府以来,多有辛苦,我不在这些时日,太太那里……”博洛忽然说不下去。
令仪点头会意道:“太太的身子一向不大好,二叔放心,我会顾全太太和二奶奶。”
博洛心下一沉,自令仪掌府以来,维桢有多不待见她,连府里的下人都看得出来。可这女人偏似没看出来一般,硬要往前凑。
博洛轻咬后牙,方开口:“太太有年纪,你不与她一般计较就好。别没眼色地自己靠前儿,她给你什么委屈,你只忍她些时日,等我完了事,回来与你……”话未说完,竟噎在口中,再说不出来。
令仪会意浅笑,只是那笑意略有些清冷,莫名悲伤。她根本没工夫理会维桢是不是待见她。或那钗真是府里的物件,那它属于谁,谁就有可能与额林布的死有关。
这是本不宜声张,她又不得不问问这府里的人,可眼下,谁才是可靠的人?令仪低头犹豫片刻,忽抬盯着博洛眼睛,笑道:“有个要紧的物件给二叔帮我看看,许是这府里谁丢下的,这样贵重的东西,失主怕是急死了,二叔瞧瞧是谁的?我好着人还回去,也是行好积德的事。”说着,令仪从皮料子p;博洛且不接东西,先朝令仪脸上看一眼。只见她婉笑如常,眸子清亮如水,并无半点杂尘。然而博洛心下雪亮,这女人没说实话,这簪子必定有个要紧的缘故才落在她手上,她是想追查这簪子的主人,且是不动声色地追查。可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让她这样小心翼翼?
心里这样想着,博洛便就着令仪的手,细细看了那物件,许久方淡淡地道:“哪里捡这没人要的劳什子?我从不见府里谁有,头些日子命妇堂客来得多,许是她们的也未可知,你且放着,过些日子有人来寻,还给她们也就罢了。”
令仪摇摇头,又细看了一回簪子,半晌方道:“也罢了,二叔早回去歇着吧,起程时我必是要去送的。”
博洛再不看她,转身出门。令仪将双手袖于灰鼠毛套子里,一声不响地盯着他走出书房,又从窗子里看他离开。
刚才看那簪子时,博洛分明眉心一动,令仪确定,他认得这物件,他认得却不说,难道他知道簪子的关卡?或者,他知道额林布的死……
温顺如孙如知那样的人,都能想到借刀杀人除去嫡子,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家业,何况是博洛,他继嫡子的身份本就尴尬,心机谋算又远在一个小姨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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