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2/2)
“年轻公子谁没打过架。”那德不在意地道,“你且去看看情形,若要我出面可千万别客气,咱们自己没得说。”
令仪千恩万谢,被元冬一路拉出饭馆,云旗早等在那里,主仆几个都欲笑,又怕露了行迹,少不得先离开再议其他。
骡车里,令仪、元冬再忍不住,直笑个不停。元冬学着那德道貌岸然的样子,“送,让他们送,大奶奶放心,有我呢!”
令仪好容易止了笑,才将门帘子挑了个缝,道:“去商号里。”杜松答应着,令仪才要撂帘子,却见街边一处新式建筑,门口立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牌子,门前几个身穿和服的男女正说着什么,忽然想起煜祺闹着要往铁路公司谋差事,不觉心下一沉,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
元冬见令仪贪看,自己也回头看看,道:“日本人的买卖,奶奶只管看它做什么?”
“咱们这一段的铁路都是东北铁路局的,这里又用不着他们,却把分号开到这里来做什么?”令仪收了心神,稳坐回车里。
“奶奶还不知道,”元冬道,“他们这个跟咱们的商号也还差不多呢,什么都做,他们国家若有人想来咱们这里住着,都要能过满铁,奶奶瞧瞧这街面儿上,这几年侨民竟越来越多,做什么的都有。我私心里想着,许是他们国家太小,住得不舒服,才往咱们这里来?”
令仪深知不会是这个理由,但到底为什么呢?她又实在想不明白,眼下也不由着她多想。商号里,令仪将本票交与云旗,“你瞧瞧,那老爷‘赏的’够不够咱们那件大事的使费。”
云旗接过本票看看,不由冷笑,“难为那老东西肯给这些钱,倒助了咱们,虽然不够,可多了这一份子咱们倒多一分把握。哦对了,奉天那边的染布厂也来了消息,想是那德找了军部的人,他们也顶不住了,直说对不起咱们,还要双倍返还咱们的定金。”
“不要他们的双倍,让他觉得欠了咱们的。大德东长不了,以后他们再与咱们来往,好让他们念着咱们这份情,就算一匹里让出一两尺来,也不只订金的数目。”令仪掰着指头道。
云旗点头,收了本票道:“既这样,事不宜迟,我明儿就启程。”
“做什么这样着急?”元冬不由开口,“才来家没几天,沅姐儿天天念着你,没亲近亲近又走?”
提起沅芷,云旗忽向元冬深施一礼,“我都听说了,你对沅芷格外好,差不多的衣裳鞋袜都是你亲手给做的,又时常做点心给她,只是你又要服侍我们姑娘,着实辛苦了!”
慌得元冬还礼不迭,“云爷这是做什么?我是受不起的。”
令仪自饮了口茶,看着他二人笑道:“你们俩直对拜一日才好,我是要忙去了。”说着就要起身,把个元冬闹了大红脸,忙拉住令仪,“奶奶只管胡说什么……”说着便要走。
“哪里去?”令仪笑嚷道,“你这一去可把小石头给我叫进来。”
元冬也不应便跑出去,不一时,石仲荣进来见过令仪和云旗。令仪摆弄着茶盏,笑道:“那日你问我多早晚才能让你踹那一脚,今儿可有了,你要怎么谢我呢?”
仲荣喜不自禁,“好奶奶,只管交给我,我特特地买大鱼头炖给你吃可好不好?”
令仪招手让他至近前,小声在耳边说了几句,仲荣一瞪眼,“这行吗?”
令仪只管笑,云旗在一旁道:“剩下的须得你小心行事,不能太刻意,露了行迹。日子不太能早,早了让他们早有准备,也不能太晚,晚了这法子就不管用了。”
听云旗这样说,仲荣狠狠点头道:“大奶奶、云爷放心,我心里有数,必跑不了那俩祸害。”
时近仲夏,暑热渐起,凌恒闲逸地坐在福盛东的后堂,水烟袋“咕噜咕噜”地冒着气,一个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花容月貌的丫头卖力地给他掐肩捶腿。
休德几步跑进来,“爸,不好了……”才要再说,见那丫头便停了口,凌恒会意,朝那丫头挥了挥手,丫头知趣地退了下去。
休德直看那丫头出了房门,才上前几步小声道:“我才听说,郭家那小寡妇把奉天几家染厂的代理权让给了那德。”
凌恒慢慢吸了口烟,冷笑一声道:“那小寡妇也不过如此,我早料到那德那狗东西必要来掺和,只是没想到郭家能这么轻意地退步。好歹还有个师长在家不是。”
休德亦冷笑道:“郭师长也不是她男人,平白的做什么要帮她?且她当年抢了人家的掌府之权,只怕他恨还来不及。”
凌恒摇着头,“别忘了他当年是怎么对咱爷们儿的,他和那个小寡妇绝对不简单。只是二十八师是新收编的,又不是督军的嫡系,只怕他这个师长也不过是蜡头上的火儿,照不出多大亮光来。罢了,既然郭家这么怂,且放一放,那德不比郭家好对付,我看你得尽快往奉天一趟,叫你备下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休德得意地道:“爸放心,我这就去准备。”休德说着就往外走,只是没走出几步又被叫回来。
凌恒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道:“再多带些钱去,以备不时之需要。”见儿子的神色似有不愿,凌恒缓缓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休德咬着牙点头去了。
福盛东对面的三和茶馆里,石仲荣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喝着最便宜的大碗茶,几颗花生塞进嘴里,却有滋有味地嚼着。
他眼看着福盛东的少东家走出商号,两个伙计提着他大箱的行李放上马车,一个伙计递了个什么给他,“大爷,这是火车票,您路上当心。”
休德不耐烦地接过票,跳上马车,车把式高高扬鞭,马车疾驰而去。
茶馆里的仲荣不由嘴角向上,他这几日待在茶馆里,有意无意地跟来三和喝茶的福盛东账房、伙计一干人闲话,说起奉天染布厂,又说那里的布并没有青岛的好,为什么大德东商号还那么待见,巴巴地从郭家手里抢了代理权?
果然功夫不算白费,仲荣从身上摸出几个大子扔在桌子上,“伙计,茶钱!”话音未落,人已经挤进街市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