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风满京华夜未央(1/2)
十月初九,卯时三刻,太极殿
今日的大朝会,气氛异乎寻常。文武百官分列两班,鸦雀无声,唯有殿外秋风卷过广场的呜咽声隐约可闻。龙椅之上,皇帝面色沉静,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众臣,最终在李致贤身上停留了一瞬。
李致贤身着紫色官服,手持玉笏,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老僧。但他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好奇的、担忧的、幸灾乐祸的。昨夜赵茂的预警言犹在耳,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果然,朝议进行过半,当皇帝询问各部有无要事启奏时,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陈明远大步出列。
“陛下,臣有本奏!”陈明远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字字铿锵,“臣要弹劾中枢令李致贤三大罪状!”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陈明远是朝中有名的清流领袖,素来以刚正不阿着称,他出面弹劾,分量非同小可。
皇帝微微颔首:“陈爱卿且奏。”
“其一,结党营私!”陈明远展开奏疏,朗声诵读,“李致贤自任中枢令以来,安插亲信,排斥异己。其在静水县任县令期间所提拔之官员,如县丞孙文、主簿周康等七人,近年皆得擢升,遍布六部。此等人或以李致贤门生自居,或与其有同乡之谊,私下往来密切,已形成朋党之势!”
“其二,贪墨公款!”陈明远继续道,“臣已查得,弘昌七年至九年,李致贤主理静水县治水工程期间,账目混乱,多有不实。其中三万两治水专款,用途不明,疑似被其挪用中饱私囊!户部账册在此,请陛下御览!”
太监将厚厚一摞账册呈上御案。
“其三,勾结江湖匪类!”陈明远的声音陡然提高,“李致贤为查‘茂儿爷’案,多次私会盗匪,甚至收受其财物,为其通风报信。静水县在押人犯黄惜才家中搜出之赃银,经查正是‘茂儿爷’所劫官银,而此银两竟是李致贤私下赠与!此等行径,与盗匪何异?!”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大殿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致贤身上。张世荣站在文官首位,眼帘低垂,嘴角却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皇帝翻看着账册,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良久,他抬起头:“李爱卿,陈御史所奏,你有何话说?”
李致贤出列,躬身行礼,声音平静无波:“陛下,臣有三问,请陈御史解答。”
“讲。”
“第一,陈御史说臣结党。臣在静水为官九载,所荐之官共二十三人,如今仍在朝中者七人。敢问陈御史,这七人可有不法?可有渎职?若仅因曾得臣荐举便为朋党,那天下官员,谁无师长,谁无同乡?此等牵连,岂非人人皆可为党?”
陈明远眉头一皱,欲要反驳,李致贤却不给他机会,继续道:“第二,说臣贪墨治水款。弘昌七年至九年,静水县连遭三次大汛,臣率百姓修筑堤坝三十余里,疏浚河道五十余里,耗银总计八万两,其中三万两为朝廷拨款,五万两为县中富户捐输。所有款项出入,皆有详细账目,每笔支出皆有工匠、民夫画押为证。陈御史所言之‘三万两用途不明’,乃当时预留之抢险急用银,后用于弘昌九年秋汛抢险,救民三千余口。此事静水县志、工部存档皆可查证。”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此乃当年治水民夫联名所具之‘万民书’,请陛下过目。”
太监接过,呈给皇帝。皇帝翻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按满了红手印,字迹虽粗陋,却情真意切。
李致贤转向陈明远,声音渐冷:“第三,说臣勾结盗匪。陈御史可知,那黄惜才本是清白书生,遭人构陷入狱?可知静水县令马文渊与当地富户王德财勾结,伪造证据,陷害良民?又可知,那所谓‘赃银’,正是马文渊派人放入黄家栽赃?”
此言一出,满殿再惊。
“李致贤!”张世荣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朝堂之上,岂容你信口开河?可有证据?”
“证据正在路上。”李致贤不卑不亢,“刑部员外郎周正奉旨复核此案,昨日已查明真相。八百里加急奏报,今日午时前必至京师。陛下与诸位大人稍候片刻,便知真假。”
他转身,直视陈明远:“陈御史秉公直谏,臣素来敬佩。然此番弹劾,所据皆为片面之词、不实之证。御史风闻奏事固然是职分,但若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岂非成了他人手中之刀?”
陈明远脸色变幻,他手中的证据确实都是“有心人”暗中送来的。当时他急于扳倒李致贤这个“结党贪墨”的权臣,未及细查便上了奏疏。如今听李致贤一说,心中已生疑虑。
“陛下,”李致贤再次躬身,“臣请旨,待周正奏报至,再行定夺。若臣真有罪,甘受国法;若臣无罪……”他目光扫过张世荣,“也请陛下严查诬告之人,还臣清白!”
这番应对,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反而显得陈明远的弹劾有些仓促草率。
皇帝放下手中的万民书,淡淡道:“准奏。退朝后,李爱卿暂留宫中。待周正奏报至,再做定论。”
“谢陛下!”李致贤躬身。
张世荣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没想到李致贤准备如此充分,更没想到周正居然这么快就查清了静水县的案子。但他并不慌张——朝堂上的弹劾只是明枪,真正的杀招,还在暗处。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依次退出太极殿。李致贤在太监的引领下前往偏殿候旨,他能感受到背后张世荣那如芒刺般的目光。
殿外,秋风更急了。
同一时辰,静水县衙
周正坐在公堂之上,面色铁青。堂下跪着三个人:面如死灰的王员外、浑身颤抖的静水县令马文渊、以及被五花大绑的马捕头。
公堂外围满了百姓,得知县令勾结富户陷害说书先生,群情激愤。
“马文渊,”周正声音冰冷,“王德财已供认,是你指使他诬告黄惜才,并提供了伪造的赃银。你还有何话说?”
马文渊叩头如捣蒜:“周大人饶命!下官……下官也是一时糊涂,受人胁迫啊!”
“受谁胁迫?”
“是……是京中的贵人……”
“姓名!”
马文渊嘴唇哆嗦,却不敢说。他想起了那些黑衣人的警告,想起了自己妻儿老小……
周正猛地一拍惊堂木:“说!”
就在此时,县衙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个衙役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大人!不好了!有一伙黑衣人闯进大牢,要劫走黄惜才!”
周正霍然起身:“什么?!”
他正要下令,却听堂外传来一声长笑:“周大人不必惊慌,歹人已被拿下。”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青衫文士缓步走进公堂,身后跟着四名劲壮汉子,押着三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黑衣人。那文士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清癯,气质儒雅,正是李致贤派来暗中保护黄惜才的心腹幕僚——文先生。
文先生向周正拱手:“在下李文,奉李大人之命,暗中保护黄先生。这几个贼子昨夜潜入县衙,欲行不轨,被我等擒获。”
周正目光一凝,看向那三个黑衣人。只见他们虽被擒,眼神却依旧凶戾,显然不是普通贼寇。
“搜身。”周正下令。
衙役上前,从三人身上搜出令牌、暗器,以及一封密信。周正展开密信,只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信是写给马文渊的,落款只有一个字:“张”。
信中言辞简短,却杀气腾腾:“黄惜才必须死,其家中之物务必到手。若再失手,尔全家性命不保。”
“张……”周正喃喃道。满朝文武,姓张且能有如此权势的,还能有谁?
他缓缓坐回椅中,心中已明了七八分。这静水县的小小冤案,背后牵扯的竟是朝堂最顶层的斗争。
“将马文渊、王德财、马魁收监,待本官奏明朝廷,再做发落。”周正沉声道,“黄惜才一案,现已查明纯属诬告,当堂释放。文先生,多谢援手。”
文先生微笑拱手:“周大人公正廉明,李某佩服。黄先生已受多日牢狱之苦,在下这就接他出狱,好生安置。”
“且慢。”周正忽然道,“黄惜才家中,是否真有要紧之物?”
文先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大人明察。确有一样东西,关系重大。李大人已安排妥当,定不会让歹人得逞。”
周正点点头,不再多问。有些事,知道太多反是祸端。
半个时辰后,黄惜才在文先生的搀扶下走出县衙大牢。久违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但他心中却是一片明亮。
“文先生,李大人他……”
“黄先生放心,李大人一切安好。”文先生低声道,“夫人与公子已在安全之处,待您养好身体,便可团聚。”
黄惜才老泪纵横,朝着京城方向深深一揖。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出狱的同时,静水县城外十里处,一场更凶险的截杀正在上演。
静水县郊,官道旁的密林
八名黑衣蒙面人呈扇形散开,将一辆马车围在中间。马车周围,六名护卫持刀而立,为首的正是李忠。
“交出东西,留你们全尸。”黑衣人中,一个身材高大的首领冷冷道。他手中握着一柄狭长的弯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
李忠冷笑:“张世荣的影卫,真是阴魂不散。可惜,你们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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