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渔利滏口(1/2)
中和十五年(公元895年)深秋,太行山风似刀,卷起漫天黄叶,也带来了关中方向夹杂着血腥与焦糊气息的凛冽空气。滏口陉内外,气氛凝重如山雨欲来。昭义军北线大将张巡,与悍将刘琨,已在此地枕戈待旦多日,他们接到的命令简单而沉重:外松内紧,静观其变。斥候如流水般往返,不断带来西面那片绞肉场传来的、越来越令人不安的消息。沙陀军断了粮,长安人相食,朱温动了……每一个消息,都让张巡握紧刀柄的手,更紧一分。
“报——将军!急报!长安城……破了!”
一名斥候滚鞍下马,声音因极度疲惫和惊恐而嘶哑,几乎是扑倒在张巡面前。
“什么?!”张巡猛地站起,案几被带得一阵摇晃,“仔细说!”
“沙……沙陀军昨夜大溃!不知何故,军心彻底崩溃,自相践踏,弃营而走,向……向东溃退了!朱温的宣武军已出潼关,正在追击!长安……李茂贞开了西门,放宣武军先锋入城了!”斥候上气不接下气。
张巡与刘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抹惊骇与“终于来了”的复杂神色。关中天,真的塌了!
“沙陀溃兵方向?兵力几何?”刘琨急问。
“乱!乱极了!漫山遍野都是,根本看不清!有骑兵,有步卒,丢盔弃甲,建制全无!看旗号,有往潼关大道跑的,但更多是散入山林,朝……朝我们这边来了!”斥候指向西面巍峨的太行群山。
张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回想着潞州传来的那道密令:“……择其精锐,尤其是与李克用亲卫失散的悍勇部落,暗中放入,给予些许粮草,指引其北归河东之路。对大队溃兵,则紧闭关隘,以弓弩拒之,迫其改道或溃散……”
“刘琨!”张巡沉声道。
“末将在!”
“即刻起,滏口、磁州全线戒严!所有关隘,弓上弦,刀出鞘!多派游骑,前出五十里哨探,严密监控溃兵流向!遇小股精锐沙陀骑兵,尤其是部落装束、不与大队同行的,可……可依计行事,秘密引至预设接应点。遇大队溃兵,立刻示警,坚壁清野,绝不容其靠近关墙百步之内!”
“得令!”刘琨抱拳,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转身大步离去。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看似平静的滏口防线上,瞬间绷紧了弦。关墙上的士卒瞪大了眼睛,望向西面那烟尘隐隐升腾的方向。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种混杂着恐惧、血腥和穷途末路气息的躁动。
第一股溃兵出现在第三天午后。那已不能称之为军队,而是一群丢魂失魄、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从西面山坳中涌出,约数百人,大多为步兵,旗帜歪斜,兵甲不全,很多人连鞋子都跑丢了,脸上写满了惊惶与绝望。他们看到了滏口关墙上的“昭义”旗帜,如同溺水者看到了稻草,发疯般涌来,哭喊着,哀求着,请求开门放他们过去,让他们回河东。
“放箭!警示!”关墙上,一名校尉厉声喝道。
嗡——!一蓬箭雨落在溃兵前方数十步处,激起一片尘土。
“关上的人听着!我们是沙陀的好汉!放我们过去!必有重谢!”溃兵中有人用生硬的汉语高喊。
“奉令!此路不通!尔等速速绕道!”关墙上回应冰冷。
溃兵们躁动起来,有人试图往前冲,迎接他们的是更近、更密集的箭矢,当场射倒数人。惨叫声和咒骂声响起。他们终于意识到,这道关,对他们关闭了。在关墙上森冷的箭镞和如林的长枪逼迫下,这群溃兵只能绝望地转向,沿着山脚,向更北方荒僻的山岭蹒跚而去,等待他们的,是太行山严酷的冬季和未知的命运。
这样的场景,在接下来的数日内不断上演。小股数十、数百的溃兵接踵而至,皆被弓弩喝退。滏口关前,哭嚎声、哀求声、咒骂声不绝于耳,但关墙始终沉默而冰冷。
第五日深夜,一支与众不同的“溃兵”出现在了预定接应点——一处远离主道、隐蔽的山谷。约两百余骑,人人带伤,血染征袍,但坐骑皆是难得的河西骏马,鞍鞯虽破旧却制式精良,骑士虽疲惫不堪,眼神中却仍残留着沙陀精锐特有的剽悍与野性。为首一名魁梧的疤脸汉子,肩头中了一箭,草草包扎着,血迹已发黑。
早已等候在此的刘琨,带着数十名精悍的亲兵,从暗处现身。双方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对峙,气氛紧张。
“来者何人?”刘琨沉声问,手按刀柄。
疤脸汉子独目(另一只眼似乎新近受伤,缠着渗血的布条)扫过刘琨及其部下,嘶哑道:“某乃晋王麾下,‘铁林军’副指挥使,野利叱!尔等可是李留后(李铁崖)的人?”
“正是。”刘琨点头,心中凛然,“铁林军”,那是李克用麾下最核心的沙陀本族精骑!
“李留后果然信人!”野利叱松了口气,随即剧痛让他咧了咧嘴,“某与大队失散,遭宣武狗追杀,弟兄们折损大半……听闻李留后仁义,愿放一条生路回河东?”
刘琨仔细打量对方,确认其气质、装备、口音皆非作伪,尤其是那种百战余生的凶悍气息,伪装不来。他挥手,身后亲兵抬上几袋炒面、肉干和皮囊装的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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