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逆生之塔 第三十八层「静默之潮·胎动」(1/2)
第六十章逆生之塔·第三十八层「静默之潮·胎动」
——“宇宙屏息之后,我们听见自己第二次心跳。”
“咚——”
那声音像从骨缝深处敲出的一记铜鼓,震得血液倒流,耳膜生出裂纹。余音尚未散尽,黑暗忽然像被羊水顶破的薄膜,自下而上翻卷,发出湿腻的、胎盘剥离般的轻响。
四人眼前骤然亮起一片幽蓝的海底——却不是水,而是亿万枚凝固的“心跳”。
它们悬浮在虚空,大小恰如婴儿蜷紧的拳头,半透明的膜壁薄得能映出血管的淡青;每颗水泡中央都蜷着一粒微缩的月亮,像被提前摘下的胎盘,又像尚未点亮的灯芯,表面浮着一层霜似的磷光。
沈不归抬手,雪灯焰心“噗”地长高一寸,青白火舌舔上最近的一枚水泡,将那层膜照得几近透明。
那粒月亮里竟映着他们方才踏过的碎镜之桥——镜面正滴落淡金色的余烬,每一滴坠进黑暗时都发出极轻的“嗤啦”声,仿佛烧红的铁落进冰。而桥下的无底深渊里,浮起一只睁开的眼睛。
眼睛没有瞳孔,唯有一条极细的脐带,从眼眶里蜿蜒而出,像一条银白的蚯蚓,末端系在那粒月亮的底部,仍在微微搏动,仿佛替母体输送最后一口养分。
“活物。”陆清言轻声判定,声音低得几乎像呵气。
她的铜铃贴着手腕,铃舌却死死抵住齿口,不肯发出半点声响,好像怕惊动这片静默的潮。铃身却开始渗出细小的水珠,顺着她的掌纹滑落,像一串无声的泪。
林野的骰子兀自浮起,在指尖与指尖之间来回弹跳,发出极轻的“嗒嗒”声,像啄木鸟在空棺板上敲。
骰面不再空白,而是浮现出一枚极小的“?”——墨迹尚湿,边缘渗出暗红,像刚从谁的血管里抽出,还带着体温。
骰子每跳一次,那问号就扭曲一分,仿佛活物在挣扎。
“第三十八层,规则改了。”
他舔了舔虎牙,齿尖划破舌尖,渗出一丝铁锈味的笑,“——得先猜题,再走路。”
话音未落,骰子忽然停住,问号倒转,变成一枚紧闭的竖眼,瞳孔处渗出一线黑光,直直刺向碎镜之桥的尽头。
话音犹在半空,整片水泡群忽地齐齐战栗。
那不是风,而是一种湿黏的、带着乳腥味的吮吸——“咕啾、咕啾”,像千万张刚出生的嘴同时含住空气,喉管里还残留着羊水的甜腥。
水泡的薄膜被这一吮拉得薄如蝉翼,内里那粒月亮被挤得微凸,仿佛下一瞬就要破皮而出。
紧接着,最前排的七枚水泡“噗”地绽开。
裂口圆润,像被指甲掐断的脐带,断端却喷出七缕极细的黑雾。
雾丝在空中彼此纠缠,发出极轻的“嘶啦”声,竟织出一道半透明的阶梯。
阶梯的每一级都浮着一个“?”——墨迹起初淡若泪痕,转瞬却浓似血痂,仿佛有人把结痂的过程按了千万倍速,硬生生挤在方寸之间。
阶梯尽头,悬着一扇门。
门没有门框,只有两扇门板,各自向内凹陷,像两只合拢的手掌,掌纹深处嵌着银青色的潮线,潮线里浮动着极细的月光,像被潮汐反复舔舐的贝壳内壁。
门把是一截冻硬的脐带,表面结着霜花,霜花下还能看见青紫的血管纹路;脐带末端打了个死结,结上挂着一枚铜铃,铃舌已不知去向,只剩一个幽深的黑洞,仿佛被谁剜去眼珠的空眶。
“看来,”姜莱的嗓音混着潮声,像贝壳里滚动的湿沙,“得先让门‘听见’我们。”
她缓缓蹲下,指尖掠过脚踝——那里缠了一圈海水,水色深得像夜潮。
海水在她指腹凝成一粒滚圆的盐晶,晶体内封着妹妹的笑声:
先是“咯咯”的婴啼,继而是“姐姐、姐姐”的黏糯,一声比一声轻,像退潮时留在沙滩上的最后一点白沫,随时会被风舔走。
姜莱将盐晶对准铜铃的黑洞,轻轻一按。
“啵——”
笑声被挤压成一根极细的银线,带着乳白的尾迹,顺着铃腔钻进死结。
死结像被谁用乳牙一点点咬断,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霜花簌簌脱落,露出脐带里暗红的肉光。
“咔哒。”
门,向内开了一条缝。
缝隙里吹出的不是风,而是一阵极轻的鼻息——
先是温热的乳香,像母亲怀里第一口奶;
转瞬掺进铁锈,像剪断脐带时溅出的血星;
最后落在雪后的冷杉味,凉而涩,仿佛有人把冬天折成薄片,贴在舌尖上。
四人同时屏息,那鼻息却绕开他们,径直扑向最近的四枚水泡。
“噗——”
水泡被戳破,喷出四团光雾,落地时凝成四枚脚印,像被谁用光在黑暗上烫出的烙印:
林野的脚印是一枚赌徒的筹码,边缘被犬齿啃得参差不齐,齿痕里还沾着一点暗红的蜡油;
陆清言的脚印是一粒朱砂痣,痣心裂开极细的纹,像没写完的符头,墨迹却顺着裂缝往下渗,仿佛要滴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姜莱的脚印是一弯新月,月尖悬着一滴水,水声里裹着妹妹的乳名,每走一步,那滴水里就晃出一个小小的笑涡;
沈不归的脚印则是一截冻裂的蜡烛,烛芯处凝着一滴尚未点燃的蓝火,火舌被冰壳困住,像一条冻僵的蛇,仍在微微扭动。
脚印排成一列,像被谁用光在黑暗中钉好的座次,容不得他们走错半步。
阶梯上的“?”在同一瞬翻面,像四页薄刃同时被无形的手指捻起,露出背面蚀刻的小字——
【请交出你们此刻最不敢听见的“声音”。】
字形细若游丝,却在幽蓝里闪着骨白的磷光。每个字下方都嵌着一枚凹陷,轮廓与脚印严丝合缝,仿佛大地提前为他们量身凿好的伤口。
林野率先抬手,指尖一弹。
骰子旋上半空,在雪灯冷焰里裂成两半,发出“啵”的脆响,像赌徒咬碎最后一枚筹码。
骰腔中空,内卧一枚蝉翼般薄的铜片,铜片上用发丝粗的线条刻着父亲的背影——背影极薄,薄得能被风卷走,却仍固执地背对人间。
他把铜片按进筹码形凹陷。
“咔嗒。”
铜片与凹痕咬合,阶梯深处骤起一声极轻的“哗啦”,似赌桌推筹,又似雪夜碎冰。
声音钻进耳道的瞬间,化作一句低沉到骨缝里的低语:
——“要是连输都输不起,就别上桌。”
林野喉结滚了滚,舌尖抵住虎牙,终究没出声,只抬手抹脸。指背沾到的湿意,凉得像雪灯里渗出的蜡泪,也烫得像心头刚溅的血。
陆清言垂眸,解开铜铃。
铃舌是一截婴儿指骨,早被她掌心的温度焐得微温,却仍透出青白的冷。
她把指骨嵌入朱砂痣的凹痕。
“叮——”
并非铜铃,而是她自己的心跳,被那截白骨敲醒。
心跳里裹着七岁那年祠堂外的爆竹声:火星炸开,纸屑纷飞,母亲的名字在风里碎成一串红雪。
她睫毛低覆,雪灯在瞳仁里投下一道极长的阴影,像一截符尾尚未写完,墨汁已冻成冰。
姜莱俯身,捧起脚踝缠绕的海水。
海水在她掌心坍缩,凝成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海螺,螺口还含着妹妹未落地的笑——那笑声细碎,像小鱼啄破水面。
她把海螺按进新月形凹陷。
“咕啾。”
声音湿腻,像婴儿刚含住乳头的第一口吮吸。
螺壳瞬间空荡,笑声被阶梯吞走,只剩潮气顺着指缝爬回耳蜗,化成一句软软的、带着奶香的呼唤:
“姐姐,别走——”
姜莱指尖一颤,海水几乎倾翻。陆清言伸手托住她腕骨,掌心温度透过肌肤,像替她按住一颗即将脱轨的心。
沈不归没有立即动作。
他抬眼,望向阶梯尽头那扇半开的门。门缝里漏出的鼻息已急促,带着分娩时紊乱的喘息,每一次吐纳都让门板上的潮线泛起涟漪,像海水正试图从木纹里突围。
他忽然翻腕,将雪灯倒置。
灯油凝成一滴蓝得发黑的泪,泪心冻着五岁那夜未点燃的蜡烛,烛芯处结着冰,蓝火在冰壳下微微跳动,仿佛被囚的幼龙。
他把泪按进蜡烛形凹陷。
“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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